闻莺手腕痛的厉害,两手互相揉着,“之前在,眼下不在。”
李玙微微一颔首,声音镇定而嘶哑。
“在哪?”
闻莺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,脖子一昂,忽然大声喊出来。
“你先告诉我念奴在哪!”
“……嗯?”
闻莺两眼亮晶晶的,直直瞪视李玙,声音是颤的,手也是抖的,攥着一缕细弱的发尾,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嚷嚷。
“你一定知道,他没来救我,定是为了帮你打仗,你,你把他派到哪儿去了?他身手再好,千军万马里头也危险的很呀!”
李玙哭笑不得。
原来小儿女琐事这般有趣,若是有日卿卿也如此痴痴缠缠,他定要把那臭小子提来揍一顿,一时又想到小圆和红药的婚事,顿感懊恼。
“是他让你叫念奴吗?他喜欢这个名字?怎么不叫六郎?”
“他行六?”
闻莺眼睫发颤,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不仅是九五至尊,还是她心上人的阿耶,顿时羞涩地挽了挽手。
“他,他,有没有……”
闻莺眼睫颤动,期待又胆怯,仰赖又提防地望住李玙,拿不准该问念奴平安还是别的。
词不达意,可是李玙竟然听懂了。
他向来与六郎不亲近,也想不通一早没入掖庭的闻莺怎么会认识六郎,可是刹那间热腾腾的心胸里却涌起一股父子心照的豪情,断然挥手,替儿子担保。
“没有,绝对没有!”
闻莺顿时泪流满面,婉转地低一低头,感激地笑了。
李玙很想伸手抚弄闻莺的鬓发,又自觉不恰当,只得背着手。
“好孩子,他不在这里,等仗打完了,朕就给你赐婚。”
****************
正殿烧的一干二净,李隆基送来的国玺、官册,崔光远手提肩扛,深恐留在长安被张通儒销毁的户籍,国库内库两套账目、历年中枢官员考评记录,宗庙玉蝶……林林种种许多重要文件,连李玙的衣箱鞋履,床榻被褥,通通付之一炬。
李俶、李倓、李儋带着人焦急地在废墟里翻找国玺,闻讯赶来的房琯和韦见素叹声连连,韦见素更直道国玺失踪不详。
李玙看了一会儿,越想越觉得荒谬,不由得仰头大笑。
韦见素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抖着衣袖发急。
“传国玉玺岂可毁于此地?当初隋室倾覆,炀帝被杀于江都,萧皇后携玉玺及炀帝孙杨政道遁入漠北突厥汗国,以至太宗登基时无国玺在手,唯有另刻‘受命宝’、‘定命宝’等数方玉玺聊以慰藉。直至贞观四年,李靖率军讨伐突厥,逼迫萧皇后与杨政道返回中原,献国玺于李唐,方才担保李唐正朔归位。”
房琯亦道,“如今没了国玺,这……这要如何是好?”
“缺了国玺,太宗便不是千古明君吗?”
李玙瞧着两人笑了笑,侧脸坚定,并无半分忧心模样。
“得了国玺,太上皇这一生便是光亮无暇吗?韦郎官这点子见地,难怪当初侍奉太上皇时,丢了读书人的骨气,事事奉杨钊为圭臬。”
韦见素顿感脖子一冷,讪讪退到旁边,房琯亦匆忙低下了头。
一时章台走来,打发诸位外臣退下,自捧着历火无碍的青龙剑和横刀,跟在李玙身后,心道这下可好,说是天下共主,连三尺卧榻都没了,所有者唯手中剑而已。
李玙心里却是安宁无比,想起这一向过得不甚讲究,简直大失从前要求,连澡都没顾上每天洗,低头嗅嗅,腋下还有股汗味儿,抬起脸洋洋吩咐人。
“去找个浴桶,香胰子什么的,找王忠嗣那个老管家要。”
他猫在偏殿洗了一遍又一遍,出来哼着小曲儿,自觉不冷不热,松快舒坦。
李辅国端着托盘走进来。
“圣人,吃一盅甜汤再睡吧。”
李玙嗜甜厌苦,起头忠王府因循守旧,全照他在宫里爱吃的那几样来,譬如拼香药藤花和砌香樱桃,甜的发腻。杜若吃不惯,渐次往浓香扑鼻,入口清爽上调理,添了几样青竹盏、乌金梅子汤。
不过困在这儿,只能拿红豆熬烂了掺蜂蜜,取一味甜。
李玙坐到窗边,端起甜汤慢慢喝,越喝心里越是甜丝丝的。
“咱们悄悄跑一趟,别惊动元帅府,叫上秦大,你找辆车,毛毡子铺上,她不爱骑马。”
调羹掉进碗里叮当一声。
李辅国吓了一跳,抬头看,眼泪把李玙胸口的衣裳全濡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