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乌泱泱的人隔着,李璬到不了跟前。
李隆基忍不住自言自语。
“成都真是块宝地啊!”
他这么一念叨,崔圆便没忍住,贴着裴固舟的耳根子道,“你瞧瞧,阿斗乐不思蜀嘛,那是小儿糊涂,这位——哼!”
裴固舟忙一推他的胳膊肘,迎到李隆基跟前去。
“太上皇……”
人声顿时安静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李隆基耳背得厉害,问出口,又觉得多半是听错了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高大将军背着手,正色踱到李隆基身后,审慎地把裴固舟打量着。
“这位,是崔副使的佐官?”
裴固舟心底一凛,收敛了眼神,当地跪下了。
“是,下官是剑南道节度长史,裴固舟,秩正六品。”
高力士纳闷。
这人既然姓裴,又说一口长安官话,怎没在京里出仕,倒跑到这个地界儿跟崔圆混上了呢?
“你方才喊朕什么?”
李隆基探寻地望着裴固舟。
二三十个官员窃窃私语,挤眉弄眼在他脸上扫,却都不接话茬儿,独裴固舟目不斜视,眼光不分半点给高力士,只灼灼地仰面对住李隆基。
“说话呀。”
李隆基还在追问,高力士尴尬地了悟过来,拽住李隆基的胳膊,“圣人,待会儿再问!”
一边使眼色指派铃铛,“赶紧的!”
崔圆回过头,第一次拿正眼看高力士。
“高郎官真是忠心耿耿啊!”
他与裴固舟打商量。
“圣人虽然远在灵武,却连发了好几道旨意,责令益州好好照护太上皇,还专拨了一笔款子……”
李隆基听不下去,转身撞正在高力士肩上。
裴固舟正在一板一眼地纠正崔圆。
“也不是,单从账目上说,圣人没给钱,是免了益州一年税赋,臣如今管着这个,要请示太上皇,是盖行宫么?还是作何使用?”
“……逆子!逆子!”
李隆基气得心口发堵,拽下通身唯一还算光鲜的物件儿扔到地上,是个金雕玉嵌的蟾蜍,口里含着颗夜明珠,滴溜溜打转。
“滚!都给朕滚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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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踉踉跄跄退开了,连崔圆一甩袍袖,走得一干二净。
裴固舟却不走,还膝行往前凑了两步,恭声道,“臣不敢滚,臣是李唐的官员,分内便当侍奉太上皇……”
李隆基简直给他噎得喘不上气儿,喉咙里火辣辣的痛。
裴固舟抱住了李隆基的膝盖。
“臣,一定侍奉太上皇重返长安,重返龙池殿!”
“什么……?”
李隆基闪动的目光平静下来。
不等他问,裴固舟索性挑明了直说。
“臣在长安经营商铺多年,身家巨万,可惜不是全带的动,如今成都有黄金十车,白银三十车,铜钱丝帛万万,奉养太上皇而外,还可派上许多用场!”
李隆基愣了一下。
“什么用场?”
裴固舟抬头,眸间闪过一丝狠色,“太上皇想怎么用,臣倾力以助!”
李隆基的面色顿时冷下来,斜眼看向身后,房琯和韦见素贼兮兮地支棱着耳朵,还是高适懂事,主动退开了一丈之地。
“你要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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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隆基等在成都安顿下来,连宗室、女眷带乐工,宫女内侍,足足八百多人,人吃马嚼,实在不是小数。崔圆一文钱不肯掏,幸而还有裴固舟从中斡旋贴补,才得吃用供应充足,质地虽然平平,但上下人等侥幸逃命,富贵病去了大半,竟与节度官署相处得十分融洽。
尤其是六郎,从前与裴固舟打过照面儿,他乡重逢,自然成了故交。
每日清晨,若是别无旁事,裴固舟便坐一顶肩舆来寻六郎。
两人碰了头,裴固舟在前领路,六郎紧随其后,从花坊巷岔道转出去,往南门上走,那里有个巷子叫做明明和巷,里头尽是小吃,毕罗也有,馄饨也有,汤饼也有,笼饼也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