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若坐在杜桂堂给杨玉扎的秋千上,两条腿甩甩荡荡,含着一块乳糖,得意的简直神清气爽。
“她不来呢,我非得去请她阿耶调兵寻人,她来都来了,我何必出去?你瞧六郎多机灵,过家门而不入,省的受我差遣。”
海桐道,“你说的没错,外头乱糟糟的,咱们出去还给太子添乱,再说他那儿谁知道什么光景?想来也难,如今别的我也不担心,就不知道小二娘,我们元娘子和闻莺怎么样了?唉,闻莺真真儿是个好孩子。”
说起杜蘅最让人犯愁。
杜若望了眼远远正在溪水边挽着胳膊散步的仆固娘子和婉华,叹声。
“当初走时,真没想到圣人竟不战而降!还以为宫里总比外头强……大伯母体谅我难处,从没提过要回长安看看,今日见卿卿摸来,必是伤心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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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武城。
城池有四面城墙,高大起伏,底宽五六丈,高达三丈。
这个尺度搁在长安并不起眼。
堂堂十六王宅、无数公主府、丞相府,以及万千信众捐助的宏伟庙宇都差相仿佛,赫赫大明宫与兴庆宫更是堂皇无比。
但灵武城远离关中人口和繁华,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,绿油油的草场上难得见到几个人影,登上城楼往更远处看去,更隐约可见黄河以西的山脚下,大片苍莽而空旷辽远的裸露黄土。
数不清的沟沟坎坎仿佛巨人从天空俯身,手持尖刀肆意勾划,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口,又像李玙一路行来在道边看到的倒毙鹿子,腹部好肉被食尽,露出整齐惨白的肋骨。
在这样空洞荒茫的画布上,灵武城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。
一双伤痕累累的大手推开木门。
李玙走到围栏边,远眺黄河。
晚风带着河水冰凉的湿意掠过浅滩,一丛丛枯黄摇曳的芦苇,与鸟雀、涟漪呼应,点缀着荒野深深浅浅的草窝。
“殿下仔细伤了手,这木头连层清漆都没刷,好些地儿都朽烂了。”
果儿恭敬地两手托起李玙右臂,果见肘弯扎进一根细长木刺,顿时惋惜地啧了声,飞快一拔。
“怪不得他们,你瞧瞧这儿的水土,连手腕粗的树都屈指可数,能攒下木料盖起城楼,就挺不容易啦。”
李玙遥指黄河方向。
越靠近河道,草窝越丰茂,甚至连绵成草丛,树木越高,顶起硕大的华盖,如以目光跨过河道,继续向西追赶浑圆落日,还能看见巍峨壮观的山峦绵延不断,其高不知几许,直插云霄,其长不知几何,极目无尽,更有峰峦重叠,崖谷险峻,犹如群马奔腾。
“那是贺兰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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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 城楼方寸狭小,围栏处几乎容不下两人并肩,李玙一人欣赏,旁人就只能在他身后探头探脑。
眼看夕阳即将跌进深山,李玙退回屋里,比手让三个儿子出去开开眼界。
三人早就眼馋,只不敢逾矩,此刻相视一笑,互相前胸后背紧紧地贴着,搂住兄弟肩膀探头去看,果见那血红饱满明亮的日头沉沉下坠,照亮了半边天幕,远处山尖与天空的交界处更浮起一层灰蓝的艳光。
李倓兴奋地问。
“王维的贺兰山?贺兰山下阵如云,羽檄交驰日夕闻?”
李儋也是激动地眼角濡湿。
“我记得,王维开元年间做过河西节度使判官,定是亲眼见过这等壮美的落日!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,如不身临此境,只会觉得烟直上云霄有何可写,长河落日又有何稀奇?真到此处,却觉得贴切极了。”
三人养在长安王府,最远只到过洛阳。
关中士民富庶,水土丰美,处处舞榭歌台,尤其天宝年间,更以富贵奢华为美,这等苍凉壮阔的盛景别说眼见,就连梦见都从未有过。
李倓和李儋两个指指戳戳,李俶却下意识向屋里打量。
光线黯淡,但李玙高挺深邃的轮廓仍然清晰地浮凸在光影中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怅然。
“对,王维的贺兰山,也是皇甫惟明和王忠嗣的贺兰山,孤终于看见了。”
察觉到李俶的目光,他嘴唇动了动,眉心紧皱的纹路更拧深了些。
“当初孤向往贺兰,是想越过山脉,继续向西向北拓地,拓宽河西走廊,把陇右道牢牢捏在手心,可如今却要背对贺兰,借兵平定中原。”
李俶斟酌了下,小心翼翼道。
“王将军多次挫败吐蕃、契丹、突厥、吐谷浑,扬国威于海外,更曾以身为盾,力阻石堡城开战,终至见罪于圣人,英年早逝。儿臣以为,阿耶登基后当颁旨为他加恩……”
“你明白孤当年为何不放你去了?”李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。
李俶一愣。
李倓和李儋更是意外,同声问道。
“大哥当初也想去石堡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