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颍川王真的要走?”
果儿在树下堵住六郎, 就着他僵硬的站姿,刷地撕开他右臂袖管,果然露出一道还未结痂的新伤。
果儿掏出一块干净麻布, 细细替他包扎起来。
“不好吗?太子身边山头越少, 于中贵人越是有利。”
六郎冷冷注视着果儿,后者眼底如渭水潮头,风起云涌。
“不不不,对广平王来说, 兄弟越少越好,而对奴婢——有句话您一定没听说过, 混乱是阶梯,越乱,奴婢这种人越方便浑水摸鱼。”
六郎突然拂袖挥开了他。
“慢着!”
果儿叫住满脸厌弃, 拔腿就走的六郎。
“杜良娣没有死, 她昨夜就在马嵬坡,虽没露面,但一定四处打探大宁郡主的下落。您带郡主投奔圣人, 岂不是要连累杜良娣千里奔袭,重重涉险?”
果儿盯住他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面孔,半晌没挖掘到有效信息。
“真是奇怪,你哪一样强过广平王?她怎会独独倚重你?”
六郎实在讨厌果儿到了极点, 之所以至今还没对李玙道出杜若离开那晚果儿嚣张的行径,无非是不愿私下与李玙亲近罢了。
但现在, 他恨不得做个告密者了。
“还是……你知道杜良娣只会追着郡主跑,带郡主远走高飞,就能避免杜良娣再见到太子?”
六郎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果儿。
“我说,让开!”
**********
经过之前糊涂交战, 两边共折损了五百多人,伤势有轻有重,但多已经不得长途急行军。李玙亲自看了一遍,很是惋惜遗憾,又见潼关散兵各个摸着肚皮垂头丧气,说是三四日没吃过饱饭,既然走不动,只能留在这里等死。
李玙略一思忖,举高双手号召。
“长安往西北两百里的新平郡永寿县,地处偏狭,道路难行,想来未受流民侵扰,存粮丰沛。孤领军在前,请各位勉力跟上,不要三三两两散在乡野,以免孙孝哲出城扫荡!不论年龄长幼,官衔高低,只要活人走到永寿县,便都编入新平军旗号,受国家供养!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指着潼关退下来的一个六品校尉。
此人右脚三根脚趾被人踩断,想跪跪不下去,狼狈地低头弯腰,竭力做出恭顺模样。
“我叫,徐,徐三波。”
李玙大手一挥。
“孤擢升你为新平郡副都督,新平军副使!从四品官衔,负责镇守新平郡,整编军队,护持城池,待孤卷土重来!”
“啊——这!”
徐三波激动地扑倒,大声道,“是!臣定当竭尽全力,为国尽忠!”
众人一愣之下,欢呼震天动地。
他们从军不足两个月,之前要么是商户,要么是佃农,或山中采药人、伐薪人,骑射弓马样样不行,有些连马鞍都没摸过,操练十来天就匆匆赶鸭子上架,在二十万大军中战力最弱,所以编排在最后一个阵列,做战斗补给之用。
没想到叛军铺天盖地而来,他们连敌人影子都没看见,只听前头溃败惨叫之声,已吓得调头就跑,直到追兵散去,再过了整整一日,才悄悄摸回潼关附近,想与家人团聚,却只看到漫山遍野倒伏的乡亲,烧焦的房屋,野狗肆虐,血迹斑斑……原来侥幸逃命的他们已成丧家之犬。
李玙翻身跳上战马,刷地抽出横刀指向西北。
刀锋在日光下反射出雪亮耀目的光,伴随着他沉稳的声音四方扩散:
“新平郡——出发!”
“走——”
“渡渭水!去新平!”
不足一万人应声如雷,卷起希望,黑压压向前奔涌!
——轰!
潮头突如其来,犹如野狼闯进羊群。
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徒劳的挣扎,正在渡河的左千牛卫瞬间被冲散,上百个锃亮的头盔在水面上一浮一沉,倏而消失。
紧接着,一波更高的浪头追来,张开血盆大口,抚平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。
“水位又涨啦!”
“后退!后退!”
“离水十丈!不要靠近!”
众人惊慌大喊,互相示警,走得慢的被水舌一舔,就拖进河里。
刚刚爬上北岸的林冠回头看见,惊怒交加,仗着水性好,把劝阻他的人狠狠推开,不顾连续渡河疲惫的身体,大吼着再次跳下去。
浪头汹涌,但他底盘很稳,一伸手,就从波涛中拽出一个死命挣扎的军汉,啪啪两巴掌狠狠扇在那人脸上,破口大骂。
“吓傻了?没用的东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