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冠嘴角微微一扯,从善如流。
“是是,殿下教训的是,不过如今便桥已断,咱们这一万多人,还有马,如何过河呢?倒不如调头追上圣人,再慢慢商议……”
他一句话还没说完,突然见柔韧的牛皮呼啸着,直直卷来,不等他反应过来,面颊上就被狠狠抽了一鞭子!
——啪!
血花四溅,林冠连出声都来不及,就见了血!
“你,你……”
他捂着脸狼狈不堪地怒视李玙。
果儿从后头赶上来,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林冠腿窝子上。
一阵酸软从大腿而至腰部,林冠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李玙脚下。
“太子跟前,岂有区区四品官你呀我呀的规矩?”
果儿骂完,一瘸一拐绕到林冠眼前,抱臂站着,居高临下的眼神满是揶揄,仿佛他嘴里这位好太子身后,仍然是从前那个四海臣服,万民一心的大唐,而不是眼下这个支离破碎,都城陷落,为区区两万兵就差点父子相残的大唐。
林冠怒气冲冲地嚷起来。
“太子责罚臣有什么用?臣是领兵打仗的,又不是摇笔杆子写奏章的,哪分得清朝堂上谁忠谁奸?前日杨钊是左相,昨日便成了叛臣贼子,人人杀之后快!殿下今日是太子,焉知明日如何?”
“明日不一定,明年孤是皇帝,要改元。”李玙冷冷道。
——那可未必!
林冠极之不服气,心道就瞧圣人心性手段,只要给他喘匀这口气,昨夜马嵬坡逼宫夺权之辱,他定要找补回来。到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时候,谁在李玙身边崭露头角,谁就一起倒霉!
再说了,万一圣人死在蜀中呢?
万一安禄山霸业有成呢?
所以早在分兵之时,林冠便下定决心,要阳奉阴违,得过且过,不求有功,但求保命。
他挠挠头,预备说几句模棱两可的废话,忽然想起高力士不同寻常的换马举动,顿时身体僵硬地跪在了原地!
乱军之中,马比黄金,比官职头衔,比皇帝的孙子、太子的儿子,甚至比眼前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哗变的兵卒更珍贵!
难道……
圣人入蜀,是真把力挽狂澜,重塑李唐的希望寄托在李玙身上,而不是金蝉脱壳,怀柔转进之举?
林冠左右权衡,难以定夺,终于抬眼再次打量起李玙的班底来。
这群不知民间疾苦的宗室子弟和他们的跟班儿,以李玙、李俶打头,在短短两日的仓惶奔命后,就呈现出了与圣人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。
强悍孤绝、刚直外露、坚不可摧……甚至还有种清寒执拗劲儿。
尤其是李玙!
半年前他在龙池殿上平地一声雷,指斥圣人反被□□时,谁想象得到他还能以这样近乎于创业之君的姿态重新亮相?
林冠终于就着跪姿臣服地一拱手。
“殿下!左右领军卫与左右千牛卫每两年互相换防,臣亦镇守过渭水。这条河平日水流尚缓,徒步过河或许可行,但今日……”
“今日怎么了?”
李玙狐疑地扫了一眼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河面。
“渭水的上游鸟鼠山,每年六月初都会连降暴雨,累积的雨水在六月中经过岐山、扶风而至长安,天宝二载,那股浪头甚至高过便桥。那年六月十日,臣赶来交接,左领军卫韩将军告诫臣说,渭水会涨潮,驻营不可靠近岸边十丈之内。臣……没信他。夏季暑热难当,长安多日无雨,贵人们有冰盏,有冰雕,军中连澡盆子都不够。大伙儿都想离河水近些,方便洗澡戏水。不成想,半夜营里便闹起来,好些铺盖卷儿都被冲走了。幸而全是年轻儿郎,敲锣打鼓一喊,没出什么大事儿。可是到天亮一瞧,喝!十丈竟还说少了,二十丈都不保险!那水面,只差几寸就能没过便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