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完王太医对李玙身体状况的一大篇论断, 果儿礼送他走出营帐,才转头,就见端坐在书案前的李玙身子猛地晃了晃。
他挣扎着扶住案台, 闭眼忍耐阵阵眩晕, 忽然整个人向后栽倒!
“哎呀!”
果儿吓得手抖,先撇下他,冲出营帐吩咐秦大,“守住了别让人进来!”
然后回来搀扶李玙躺下, 缓着声气慢慢道。
“殿下放宽心,并没有旁的毛病, 几处外伤失血过多,又几日不吃不睡,连奴婢没伤的都熬忍不住。您多歇歇就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
李玙闭了闭眼, 努力平复胸中气血, 沙哑着嗓子道,“你没听见,方才贵妃为了乱孤的心神, 竟说若儿未死……”
果儿眉头猛地一跳。
“娘娘与杜娘子分外亲厚,兴许……”
“郑旭他们也以为杀了贵妃就能扰乱圣人心神,哼!”
李玙额上冷汗渗出,睁开眼时神情冷漠如冰。
“以为我们父子是情圣吗?”
——我们父子?
闹到这个地步, 他倒论起父子来了。
果儿愣了一瞬,默默从热水盆里绞起一块帕子替李玙擦拭双手。
溽暑天气, 仓惶赶路,别人都抱怨热的没法儿,譬如杨家那几个不懂事的侄女儿,上午还在咕哝出宫匆忙, 马车里没放冰。
李玙却要用热帕子来暖手了。
王太医说李玙透支太多,亟需休养,再滥用药物下去,只怕有暴毙之日。
这话倘若在太子府,绝轮不到果儿来听,可如今百样规矩都乱了套,李玙本人听不得,也只有果儿听了。
原本,果儿也不舍得就这样治死了李玙,可蛰伏多年,好容易等到圣人犯下大错,如果错过这个机会,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扳倒圣人上位。
成败在此一举,扛也好抬也好,哪怕他就剩一口气,也非得拱上去不可!
“今夜郑旭要挨个营帐搜捕圣人,倘若逮到了,来问孤如何处置,你便要替孤做一番花样。”
果儿不动声色地嗯了声。
湿淋淋的帕子里,李玙修长无力的手指青白发灰,指甲盖毫无血色。
“奴婢明白,倘若今夜圣人出了意外,都是底下人听岔了殿下的意思,或是失手,或是病亡。史书之上,圣人临终遗命,必是令殿下砥砺前行,光复长安!”
“你果然明白孤的意思。”
李玙振奋,很想由此展开,述说一番平生志向,然而实在太过疲累,神思昏昏倦倦不明去向。
果儿耐心候他睡熟,才轻手轻脚走去角落剔亮灯火。
颤抖的烛光斜斜地打在果儿身上,把他并不细弱的身影拉得纤长浓黑,仿佛一条鬼魅蛇影在营帐上蜿蜒攀爬。
袖口一抖,细巧瓷瓶滚到掌心,果儿拧开瓶塞,往火焰里倒了几捻香灰。
背后一片安静,只能听见李玙平稳和缓的呼吸。
片刻后果儿掩帘而出,秦大忙问。
“太子撑得住吗?”
果儿没有直接回答,只缓缓摇了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