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药的脸上顿时青白交加。
李俶再问两个弟弟。
“你们的阿娘也是一样,身陷长安,生死未卜,你们在这里议论忠啊孝的,大道理一套一套,就没想过为人子女,对阿娘也有一份义务吗?还有从前的太子妃韦氏,恐怕尚在杜陵黑水庵。不论阿耶如何厌弃她,礼法上来说,她就算没了品级尊号,仍是咱们的嫡母。咱们侍奉她,该如侍奉阿耶一般诚意关怀。”
三人齐齐一抖,李俶犀利的目光逐一扫过,带着责问的口气。
“这两日,你们可曾有一刻,担心过她的处境吗?”
“啊!”
红药猛地捂住嘴,双眼涌出羞愧悔恨的泪水,结结巴巴道,“大哥,你来救我,我以为,我以为……你,你算定阿娘逃不出来……”
李俶叹了口气,怅然洒泪。
“我只得一个人,分不出两个身,顾了你就顾不了阿娘,这件事是我毕生憾事,心心念念,没齿难忘。待局势平定,我定要为阿娘守陵三年。”
他说的这样郑重,红药愈发难过,掩着面抽抽搭搭。
“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……如今圣人在位,他的决策命令,对也好,错也好,咱们都要服从,这便是一国如一人,千万军马如一人。方才二郎说的很对,外敌当前,切切不能内讧,不论阿耶说什么,咱们先要服从君主。但是……”
李俶话锋一转。
“倘若明日圣人禅让,阿耶做了君主,咱们也当立即转弯,服从阿耶!”
——‘立即转弯’四个字无比顺溜,李儋和李倓目瞪口呆,就连哭到半截的红药都愣住了。
“好啦!不论圣人与阿耶如何,今时今日,咱们都是冲锋陷阵的命。先睡觉!今晚不管营地里闹成什么样,都别出来!”
三人面面相觑,觉得不可思议,却被大道理压住,说不出反驳之语,只得唯唯诺诺的去了。
听着他们脚步走远,李俶提起刀鞘敲了敲营帐的障壁。
初音瞬间翻窗而入,驯顺地伏在他脚下。
李俶扶她起身,携手躺在只垫了一层毯子的冰凉被褥上,憾声摇头。
“龙血凤髓,见识尚不及你。”
“昔日的废太子、前太子妃、高郎官、甚至寿王,见识也不及杜良娣。”
“幸亏她死了——”
一语未尽,初音已迫不及待地问,“殿下想怎么做?”
“什么都不用做,等。”
李俶还是那般微微笑着,眼角余光掠过初音,穿透营帐,一直看到了长安深处那座被李家遗弃的壮美宫殿。
“如果圣人今晚杀了阿耶,我的处境便十分尴尬,自古以来父死子承,从来没有祖死孙承,况且圣人膝下还有丰王李珙、恒王李瑱和凉王李璿,皆比我年幼,易于控制。但是反过来说,如果阿耶杀了圣人……”
电光火石的刹那间,初音眼前一亮。
“如果新君上任,正当立储以安天下!颍川郡王不肯听从殿下指派,私自脱离太子府,任性妄为,以至身陷险境,实在难堪大任!相反殿下能以大局为重,约束弟妹!”
她激动的翻身坐起,紧紧握住李俶冰凉的双手。
“那殿下大业成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