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讨贼誓师大会, 圣人登临勤政务本楼,数百宗室亲贵尽数到场。
宗室以太子府为首,太子府以广平王李俶为首, 及至六郎、小圆等有爵位的子女本该全都按品级穿戴礼服,在侧面配楼聚齐。
但小圆报病, 红药不知为何没来。
五儿打开长长的制书一条条诵读。
先说圣人要御驾亲征, 又任命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,崔光远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,又说剑南节度使颖王李璬充作讨贼先锋,令剑南道准备西南战事所用物资……
卿卿坐在六郎身后,越过兴庆宫向东遥望。
春明门外绿树成荫,流水潺潺,视线尽头的骊山上, 重重宫阙屋宇,风和日丽,哪有丝毫要打仗的迹象?
圣人和娘娘并肩端坐,娘娘妆容艳丽,较平日没有任何不同, 倒是二人身侧环绕的数百京畿重臣, 都心事重重地垂着脑袋。
楼下,两百多音声人横拉排布,组成隆重的演奏阵营。
十八件扁圆的青铜编钟按照音调高低次序悬挂, 敲钟人身穿汉朝沿袭下来的曲裾深衣,双手捧丁字形木槌过额, 优雅又肃穆地徐徐展臂敲击鼓点。
卿卿因杜若被贬而获封,一直羞于在人前亮相,每到新年祭祀都报病不往,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编钟做主调的法曲。
隆重庄严的仪式氛围下,圣人的面孔在袅袅青烟中若隐若现,像尊石刻的大佛像,英武无畏,慈和悲悯,足可庇护万千黎民。
卿卿深受打动,贴在六郎耳后笃定地赞叹,“我才不信长安会丢呢!”
六郎默然无语,闷得卿卿讪讪缩回脖子。
许久之后漫长的大部法曲终于演奏完毕,穿戴全副重甲的杨钊走上前一搭拳。
“圣人!这就开始吧!”
炽热阳光把铠甲晒的滚滚发烫,得到李隆基眼神首肯,杨钊憋着一股要争气的劲儿,尽量严肃的冲楼下广场挥手。
那广场
——就是长安城里人流量最大的两条大路,春明大街和曲江大道的交汇处,平日任百姓行走,今日特意由金吾卫加装沙包封路,隔绝出一块宽阔的四方场地。
嘹亮的号角响过之后,数百匹宝马良驹口衔酒杯,四蹄跳跃着走向正中,集结编队后,随着乐声高跳起舞,卧倒复起,身上披挂的金玉装饰折射出刺目光芒。
李隆基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,百官亦互相交换着诧异的眼神,独卿卿左顾右盼,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。
高力士快步走近杨钊,低声质问。
“战马呢?!圣人召战马亮相是为鼓舞士气,你把舞马弄来是何意思?”
众目睽睽之下,杨钊夸张地啊了声,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李隆基却没有再维护他,而是低声问铃铛,“朕亲征的诏书,昨夜已发到各位郎官家中吗?”
“是。”
“可有人跪地涕零,发誓与朕同进退的?”
铃铛摇头。
李隆基将视线投向窸窸窣窣的臣属,半晌长笑一声。
“罢了,重赏羽林军和十六卫的金钱布帛,送到几位将军府上了吗?”
“他们都收下了。”
“叫你亲手挑的战马,挑好了吗?”
“是,九百匹!训练有素,日行八百!足够贵妃家眷和宗室使用。”
舞马还在欢快的表演,杨钊迟迟没得到李隆基反馈,凑上来低声。
“圣人,臣昨夜辗转难眠,思来想去,有一事不得不说。”
李隆基嗯了声。
“圣人要御驾亲征,臣必侍奉左右,然长安宫室繁华,断不可成为战场。所以臣以为,圣人必将出城三五十里迎敌……不过如此一来,万一叛军从侧后方偷袭,占据长安,内库物资便尽数拱手让人。”
李隆基听到他这番毫无战场经验的卖弄,意外的笑起来。
“那爱卿以为当如何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