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站自己的土地,吃自己挣下的饭,一口也强过别人给你一碗。别觉得二十八岁老,那是唐人。在我们同罗,三十八、四十八,五十八,只要还能打仗,能夺权,能建立功勋,那就是一条好汉!”
“可我……我手无缚鸡之力,我有什么用?”杜若动了动嘴唇。
“你活下来了,那些比你年轻比你强壮的男人都死了,你挺厉害的!再不济,给我做个参谋够了。”
阿布思说完就走,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瞥向杜若。
两人视线交缠,一语未发,却仿佛说了很多话。
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,只有欣赏和鼓励。杜若下意识想到,在她漫长跌宕的人�里面,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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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二娘当真担心叛军冲进长安,甚至改朝换代?”
夜深人静时,杜若和海桐、墨书围坐在灯下,对着一张关中舆图低声商议。
看地形,那正是长安城以西,由北至南的陇州、岐州、凉州、利州、巴州等处,地图上有两三处被红笔勾勒的线条,是杜若方才思索的结果。
杜若拔下玉簪,把灯火剔得光明些。
“仗会打成什么样,我不知道。不过圣人太老了,太子……大病未愈,杨钊又是那么个流氓混账,谁能振臂一呼呢?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叛军一旦盯上长安,围城也好、攻城也罢,人心乱了,什么事都能发�。”
墨书也赞成。
“二娘说的不错,即便不打仗,也要防止民乱。袁家殷实,地方大,有米有粮,有干肉咸鱼,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妨。长安城里可不同,五六品往下,以及白身庶人之家,譬如小二娘家里,就算手头有钱,等消息传开米价大涨,也管不了几天。即便趁早筹划,一早储备粮食,却是家宅狭小,没处存放。”
杜若道,“城里毕竟百万人口,但凡有几个泼皮无赖,满身筋肉无处发泄,吃不饱饭闹起来,不用叛军来,就把人搅扰的受不了,倒不如先避开……”
海桐颓然向后一倒。
“是,城里断然住不得。前两三年,奴婢与房妈妈闲聊,说起她小时候,乡间有石头修筑的城堡,是隋末豪门大户为避兵祸造的,坚固的不得了,又能储藏粮草,又有操场供人马操练,还有几间特别隐蔽的密室,外头看不出门道,里头能躲好几年,是专门给女眷藏身的。可惜后来都被开荒的人拆了,还翻出腐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朽的陈粮,说起来当笑话一样。真没想到!”
杜若眼角一跳,还没出声,海桐已经叹了声。
“连东都都丢了,这天下不知道要乱多久,叛军就算打不进长安,长久在关中盘踞扫荡……咱们家女孩儿多,拖累重,老三还有两个小的抱在手里。男人虽有,都是庄稼汉,让人拿刀比着也挣不过。你说小二娘的夫君是多好的人啊,偏就那么冤死了,唉!”
海桐越想越后怕,怕里头又翻出庆幸。
墨书孑然一身,杜若与亲眷割席,比起她,牵挂的人是少了,可是乱世里能倚仗的人也少了。
自杜若做了那番动员,袁家老小全把铺盖搬到正院,宁愿挤着住,也要和手足血亲紧紧的贴着。眼下隔着墙壁,海桐甚至能听见袁大郎呼呼的鼾声。
再没有别的声音能比这个更让她安心!
杜若靠在锦枕上眯着眼,轻声道。
“你倒提醒了我,拖家带口往外跑的人不少。要说目的地,多半还是先投奔亲友,或是利州、巴州乃至成都。大家都在官道上,互相觊觎粮草。袁家虽有十来个护院,必不及亲王公主的亲卫能打能杀。与其如�,倒不如避开旁人必行之路,寻个不当眼的去处,自建堡垒,等待时局稳定。”
房中雅雀无声,海桐沉吟道,“二娘的意思是,到那时候,亲贵世家不仅不牵头抵御叛军,反倒要抢咱们的粮食吗?”
“谁都靠不住。这种时候,咱们只求一条性命,亲贵们却想着赌一把,兴许就能成就不世功业,所作所为自然毫无顾忌。”
杜若眼中的厉色一闪,见海桐满面惊惶,复又柔声安慰。
“未必人人都是坏人,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,一丝儿不错,才能活到最后。”
海桐噤若寒蝉,忍不住想离京七年,杜若到底经历过什么,才变得这样警觉紧张。
顿一顿,墨书道,“也是,打仗归打仗,两军争夺的不是成片土地,而是几个能控制通道、城池的要点。咱们避其锋芒,寻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冷僻地儿,买块地,盖堡垒,广积粮,高筑墙,熬个一年半载。别处不一定,至少长安打完了,还能回来。”
杜若击节赞叹。
“正是这个主意!管他谁胜谁败,李家守得住江山最好,田契房产都还作数。就算安禄山坐了皇帝,打打杀杀斩草除根之后,日子总是要过的。你怎么见事这样明白?”
墨书沉默了片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