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爷归附时日虽短,却对大唐明面儿上的官制和私底下的派系十分了解。假以时日,必能与哥舒翰齐头并进。”
阿布思惨淡地笑了笑。
“你瞧你们唐人,牺牲两万多同罗人从昏君手上保一个王忠嗣,竟不脸红?”
外头八千幸存者还在压抑的哭泣,杜若低下头,那封信潮湿黏腻,像是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,握在手里很不舒服。
“看看罢!”
阿布思不耐烦地挥手。
“也就是刚巧落在我手里,还能给你瞧一瞧,要是哥舒翰不急着走,被他寻见,你就看不成啦。”
【阿兄如晤,孤久困藩篱,郁结难解,所能仰仗者,唯阿兄一人……】
杜若站在窗下,从深褐色信封中取出几张斑斑点点的白麻纸,迎风一展。
寥寥数语映入眼帘,她才要继续,忽然眉峰剧烈地跳了几下,像被烫着似的,下意识扔脱了手。
——是李玙的飞白!
潇洒摇曳的字迹在纸上龙飞凤舞,十三年前爱而不得时,她学过仿过,后来两情相悦,便都付之一笑。
“不然烧了?”
阿布思玩味地摩挲着下巴。
杜若抬起眼,看清他满脸嘲讽,抑或是自嘲的笑容。
“为什么给我看?”
“好奇你们女人到底怎么想的。”
阿布思起身,一脚踹翻摇摇欲坠的木椅,华贵的甲胄上血迹斑斑。杜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干涸了的血会凝结成褐色。
她捡起扔在地上的信封,翻覆细看,才明白这种粘稠的质地触感之所以熟悉,是因为前几日在石堡城下,她帮忙收殓过无数尸体。
有吐蕃人的,也有同罗人的。
“……这是谁的血?王忠嗣那回来,不是根本就没有开战吗?”
“你说呢?”
阿布思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凝视杜若,半晌才意味深长的提示她。
“信上落款有日期。”
——日期?
杜若心里浮起一个恐怖的猜测,她迫不及待的捡起翻阅。
【孤之挚爱,今永失矣。诚如阿兄数年前预言,圣人纵容李林甫,早晚逼退孤身边所有爱侣亲朋,令孤陷入孤家寡人境地。或许如此,正是圣人期盼,亦是他以为天下共主,必须付出的代价。】
杜若猛地翻到最后一页末端,一瞥之下,迅速闭上眼睛。
天宝六载六月十七日。
正是杜有邻和柳绩的死期,亦是杜家在权力倾轧中被吞噬殆尽的日子。这是杜有邻的血,李玙就坐在大理寺牢房写下这封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