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杜甫带着女儿跋涉回家的同一时刻。
千里之外的太原城, 刚刚接替安禄山任河东节度使一个月的杨光会,正呆呆坐在节度使官署正堂的椅子上,两只粗壮的手臂被捆在扶手上, 挣扎得青筋暴起,脖子上一左一右架着两把横刀。
持刀之人身披重甲, 头戴帽盔, 几乎遮住了半张脸。
“杨郎官做的好布防,堂堂河东道治所,赫赫太原城,号称铜墙铁壁,竟被咱们哥儿几个,区区二十人就拿下了?!哈哈哈哈,所以这天下之大, 都是安郎官的囊中之物!”
“呸!”
杨光会虽受制于人,气魄还是不小,大声吼道。
“尔等叛贼!打着圣人旗号来太原,花言巧语,哄的我上了你们的狗当, 我认栽!可我传出去的讯号, 天下八百州府一日即知,下座城池,必是布下十八道关卡, 你们敢冲,就送命去吧!”
持刀人不与他废话, 端详片刻他悔恨交加的表情,刷地一刀下去结果了他。
一个人跑进来。
“报!杨光会传讯的鸽子和烽火,都被咱们截住了!”
“不要拦截!继续传讯, 有多少鸽子,多少烽火,全都放出去!”
来人满脸不解。
持刀人在杨光会身上蹭了蹭刀头血迹,刷地收刀入鞘,冷笑道,“好叫老皇帝以为咱们的大军走西边,从太原、汾州,而至南下长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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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清宫。
李隆基睡眼惺忪地扒开床帐,徐徐打了个呵欠才问。
“外头嚷什么——”
五儿眼尖,一眼瞧见杨玉蜷在被子里缓缓起伏,忙努嘴。
“圣人轻些。”
李隆基点头,正预备轻轻起身,出来说话,杨钊亢奋的怒吼喊叫穿透花窗咣咣砸进来。
“太原都丢了!还拦着?我说了多少回,安禄山必反!偏是你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一句真话不往圣人跟前交代!如今怎么办?全傻眼?”
李隆基敞着袍衫站起来,手扶在五儿胳膊上走到门口。
“杨钊啊——”
他隔着红漆门问。
“你小声些,哪儿丢了?”
杨钊在廊子上急的原地转圈,双眼通红,见问,两手把住门板上的雕饰,激动地大声道,“圣人,您就是不肯信臣,安禄山真的反了!他把杨光会的人头挂在太原城头上,如今大军必是走汾州去了!”
出乎杨钊意料的是,李隆基并未作出如他所设想的反应震怒反应,而是平静地推开门。
“是吗?再探。”
杨钊热血正上头,僭越地反问,“探什么?已是一清二楚啊!”
李隆基不悦地抬起眼。
杨钊高,李隆基更高,因为角度的关系,从杨钊的视角看,李隆基眉宇斜飞向上如险峰,眼底幽暗冷彻,仿佛不见底的的深潭。多日飞雪,今朝响晴,骊山上风光秀美,所以宫人们已将廊子上朝外的连窗全都打开。
明媚的阳光洒满长廊,和风吹拂着君臣二人,可是万千纤细而明艳的赤金光芒非但没有照亮李隆基的眼眸,相反,完完全全被吃掉了。
杨钊落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,第一次发觉,圣人的眼睛这么冷。
“你啊——”
仅仅一瞬之间,李隆基恢复了往日的和蔼慈祥,耐心教导他。
“朕知道安禄山至少有一万五千匹战马,三万牛羊,范阳东面本就有铁矿,所以他还有兵器。最重要的是,杀了杨光会,河东道重回他手中,加上平卢、范阳,他总共有十七万兵。”
“是啊,十七万。”杨钊声音颤抖。
“大唐总共多少兵马?”
“十个节度使,总共统兵四十七万。”
“再加长安的北衙禁军和十六卫呢?”
杨钊眼前一亮。
“两万,四十九万!”
李隆基唇角勾起,大手一挥,慨然道,“如果你是安禄山,你反不反?”
“臣怎会——”
杨钊被突如其来的怀疑打断,差点呛过去,可是他随即领悟了李隆基的问题。
“安禄山掌兵仅占天下三分之一,这么说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