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9、昔时横波目,三

“殿下……”

他低声道,“您醒醒,好日子还长,您还年轻,还没继位呢!”

李玙慢慢醒转,想说什么,但一口气才提到咽喉,突然心口一阵压迫性的剧痛,那巨大的摧毁之势,令他极为痛苦,像条被剖开肚子的白鱼,疯狂弹跳板动,头和脚咚咚砸向金砖地,瘦弱的仅剩一捻的腰肢也力大无穷,使劲向上拱起。

没几下功夫就把头发衣裳全挣乱了。

果儿累得满头大汗,只得再骑上去。

李玙终于消停了点儿,全身肉贴着地沉沉躺着,两眼木然瞪着房梁,一动不动,好像觉不出果儿的重量。

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

张良娣与裴五见面,地方不远,只要她一回来,李玙要多少沉水管够,甚至还要多给,逗着给,当鱼饵吊他胃口耍弄的给。果儿虽然不懂药理,经过这几年贴身观察,却发觉李玙的瘾头是被张良娣硬生生喂大的。

倘若反过来,每次发作时都熬一熬,往下减量,兴许能戒掉呢?

打定主意,果儿干脆拿麻绳把李玙结结实实绑在床上。

李玙板挣了几次,肌肉紧绷得跟岩石一样,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,喉咙中仿佛堵着结实的硬块儿,憋得他差点儿再次厥过去。

那双越瞪越圆的眼睛,闪出冷酷诡异的光,让与他对视的果儿不寒而栗。

果儿猝然抬手按住他眉心。

继而张开手掌,完完整整遮住他双眼。

那一线险境转瞬即逝,李玙的疯劲儿越来越小,仿佛神智从虚空周游回头,诧异地窥伺人间。

后来竟然头一歪,在没有沉水帮助的情况下睡了过去。

果儿大受鼓励,拿热毛巾擦干净他头脸,看他呼吸匀停,仿佛入睡,便趁空恢复灯台书册等等,可惜织锦地衣一角已经染上血迹,却是令人触目惊心。

果儿叫章台上来换了地衣,缓步走到阳台上,掀起一角沉沉的帷幕,偷眼窥伺远处的龙池殿。

当初就是在此处,李玙诚意招揽,允他并肩而立。

他大着胆子,探头去看李玙眼中的绝地风景,才知道身为亲王,想得偿所愿亦要百般筹谋。

当时他便想,既然每条路都难走,为什么不向着更高的目标?

这七年,太子府局面大变。

二郎、三郎加冠后晋封南阳王、建宁王,独自开府,日益沉默。四郎、五郎相继病逝,唯有广平王李俶羽翼渐丰,罗织势力,隐隐与张良娣分庭抗礼。

李俶向来戒心深重,对张良娣尚且阳奉阴违,更何况目睹果儿改换门庭,绝不会信用。六郎虽是嫡子,但韦家势败,他又吊儿郎当,毫无建树。

至于卿卿……

小时候看着机灵,杜若一去,这孩子锋芒尽失,再没蹦起来过。

风把他汗津津的发丝额角吹得干爽,果儿冷冷眯起眼睛,下定决心:

李玙的躯壳必须妥善维护,在被张良娣彻底毁掉之前,他要成为它真正的主人,榨干它最后一点价值。

张良娣说的不错。

圣人与太子有什么了不起?

老的老,小的疯,连杨钊那种泼皮无赖都能骑在圣人脖子上耀武扬威,连张良娣这种被休弃的内宅妇人,都能打着太子旗号收买河东军人心。

——那他有什么不可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