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宓把心一横, 索性跪下单膝,凑近皇帝直言。
“圣人,南诏归附我朝近百年, 历任国主受朝廷册封,称臣纳贡, 从无违逆, 怎么会平白无故反唐呢?”
李隆基还没说话,杨钊抢在前头反问。
“李将军这话说的,南诏撮尔小国,夹在吐蕃和我朝之间左右不讨好,所以历代低头称臣。偏这一个阁罗凤,志向远大,有心借着两国矛盾乘风而起, 这有何稀奇呀?”
他顿一顿补充。
“阁罗凤若没有野心,怎会与吐蕃携手?倒是李将军这个态度,臣就觉得有些暧昧了。如今两国对垒,血染沙场,数万同胞葬身异乡。李将军不说痛在己心, 急欲报仇, 反倒同情起敌人来了!”
“杨郎官!”
李宓紧张地舔舔嘴唇,辩解道,“臣吃国家俸禄, 六个儿子都在军中,怎会分不清敌我!”
“臣也以为李将军必然分得清亲疏远近。”
杨钊不慌不忙地。
“臣知道, 李将军与阁罗凤相识数十年,彼此至交,还差点做了儿女亲家。如今要李将军与他在战场上兄弟厮杀, 确实为难。然人有私情,亦有大义。臣信李将军忠肝义胆,不会把个人恩怨置于国家之上。”
“你!”
李宓被他堵得无话可说,终于愤然道,“臣今日,臣今日……”
他刷地摘了头盔往墙角一甩,只听咣当一声!
头盔撞翻墙角香案,上头一个青玉小香炉翻下来摔了个粉碎。
李宓解开发髻披散头发,趴在地上做出请罪的模样。
“圣人!臣确与阁罗凤私交甚笃,所以信他不会无故反唐。臣听说,两年前,阁罗凤携妻女往姚州拜望新任都督张虔陀,不成想,竟……”
“竟被他侮辱了!”
“若非如此,他怎会以卵击石,以南诏区区数万边民与我大唐为敌呢?!”
“臣以为,此事错不在南诏,而在张虔陀一人。再起争端实是下下策,相反,如果问张虔陀的罪,诚意向阁罗凤道歉,挽回他的颜面,必能兵不血刃的化解这场战事,两国重修旧好。我朝与吐蕃对垒多年,牵制兵力无数,虽有石堡城大捷,到底咱们也折损不少人马,实在不宜再与南诏开战啊!”
李宓心直口快,一通洋洋洒洒飞流直下,听得李隆基云里雾里,半晌方才茫然看向杨钊。
“有这等事?朕怎么不知道?”
杨钊笃定地摇头。
“阁罗凤无故反唐,以卵击石,以至于南诏陷入亡国之忧,在他国内必定引起许多反对。他自知难令手下服膺,不惜污损妻女的名声来抹黑大唐郎官,聚拢民心,可见其人狡诈阴险,全无廉耻。”
说到这里,杨钊看着李泌嗤笑。
“偏这等粗陋的伎俩,李将军却听了信了,还把那小人认作知己,在圣人跟前喊起冤枉来!臣记得,自天宝十年李将军调职回到长安,再不曾去过姚州或是剑南道,所谓阁罗凤妻女被辱之事,李将军是从何得知的呢?”
“难不成大战当前,将军竟敢暗通敌首,私相授受吗?”
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,李隆基颇不耐烦,拍手叫停。
“好啦好啦!两位都是为国尽心,朕不偏不倚,三郎,你怎么看?”
李宓充满期待的看过来。
“儿臣以为……”
李玙两手一扬,正要侃侃而谈,忽然好似卡壳般僵在当地。
果儿忙把他的胳膊再次向上抬,李玙陡然清醒过来。
“儿臣以为杨郎官所言甚是有理。至于李将军,人情犹在,亦无大过。只要照样出征,疆场上见分晓就是了。”
李宓顿时大失所望,狠狠垂下头。
杨钊道,“太子七年未曾与闻政事,仍能一语切中要害,臣实在佩服。如今西南边境,曲州、靖州尽失,南诏公然依附吐蕃,当初哥舒翰将军在石堡城取得的成果,眼看就要毁于一旦。此时不重兵出击,更待何时?”
哥舒翰等瞧明白李隆基与李玙的面色,忙帮腔。
“是,臣等附议杨郎官,此时很应该重重出击,方能稳固石堡城一线。”
李宓眼见大势已去,孤掌难鸣,再争执下去还要另生祸端,只得闭了嘴,于是在杨钊主导下议定,仍由李宓领征南大军再次讨伐南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