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脸帮腔,又很顾虑铃铛面子的补充。
“您外乡人,不认得他们。听没听过县官不如现管?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,节度使最大。您要找补,回去换官服,去官署要公道,千万别在背街上与他们翻脸,您不知道,这些人发起狠来,谁都敢杀!”
这件事上两人倒空前一致。
铃铛奇怪的问,“我从宫里来,还怕几个侍卫不成?”
圆脸神情一顿,欲言又止。
“寻常侍卫,自然不敢与郎官争锋,偏他们……嗨,这些龌龊事儿,郎官就别问了!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铃铛从腰带上摘下个精致的金环举高,阳光折射着赤金温暖迷醉的色彩,牢牢吸引住两人目光。
马脸一把抢过金环,咽了口唾沫。
“这帮人街坊叫‘假子军团’,就是说,可能是节度使的儿子,也未必。”
“……儿子就是儿子,怎么未必?”
圆脸细白面孔上难得浮起一层羞赧神色。
“节度使在城东置了座别苑,特别大,里头养了两百多个姑娘。”
铃铛大笑。
“哈?人家说安郎官不爱醇酒妇人,我竟还当真了。”
“这爱不爱的谁知道呢?”
圆脸越说音调越低,耳垂都红了,倒是马脸索性直言。
“反正都是大高个儿,白皮肤,年轻轻的,好吃好穿供着,随便她们招揽儿郎,一人一间屋子,爱和谁睡和谁睡,生下的娃儿,女孩儿嘛就卖了,儿子全姓安……”
“啊……?”
铃铛想起方才那几个人不可一世的嚣张神情,却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,不禁拍着巴掌哈哈大笑。
“厉害厉害!原来安郎官喜欢花钱买绿帽子戴?!”
“听从平卢跟来的人说,十几年前安郎官在平卢做兵马使,就爱养姑娘,那会儿生的孩子现在都大了,足有一百来个人,骑的马,住的房子,都比人强。谁敢惹他们,他可护短儿,当亲儿子那么偏袒。”
铃铛的笑容渐渐消失。
马脸又嘀咕了一句。
“节度使明明是个矮胖子,可这帮假儿子,大高个大长腿,拉出来瞧瞧,瞎子都知道不是他的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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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池殿,偏殿暖阁。
地龙、香炉熏得满室馨香温暖,李隆基盘腿坐在鹅毛铺的褥子上,肩上披着熊皮制的披风,厚实硬扎的质地支撑起他枯槁的身躯,勉强架出一国之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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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林甫报了病,中枢六省二十四司的几位要紧郎官,执掌京师宿卫的哥舒翰、高仙芝、陈玄礼等重臣,以及几个心事重重的眼生武将,全都挤挤挨挨凑在狭小的房间里。
至于宠臣如杨钊,位次自然最是靠前,袍角几乎贴上榻头的桌案,愈发能看清皇帝面容憔悴,肤色黯淡,分明已经没有约束臣属的能力。
“三郎病了几年,朕嘴上不说,其实心急如焚。一则父子连心,他身子不好,朕岂能不忧心忡忡?再则偌大江山等人打点,偏是朕最看重的这个临阵撂挑子。这几年,力士替朕往来太子府,一旬一趟,朝夕看顾,终于天可怜见……”
李隆基颤巍巍伏在案头叹气。
“亦是祖宗庇佑,今年开春,三郎便一日日好起来,甚至能入宫请安,在朕膝下尽孝。朕实在老怀大慰,开心不已,特意请诸位爱卿一聚。”
话音既落,诸人神情都是差不多的狐疑惊愕。
太子平白无故闭门七年,万事不沾身,硬生生成了个摆设,实在是旷古未闻的怪事。尤其考虑到圣人生冷不忌的作风,前任太子的悲惨下场,是个人都要怀疑李玙遭遇了严苛对待,甚至已经人不像人。
太子刚退隐时,朝野万众一心,只有‘李党’和‘不敢不服从李党’两套人马,风平浪静,没人胆敢置喙皇帝家事。但这一两年,杨钊屡屡公然挑衅李林甫,隐隐有取代之势,八百州府顿感又要变天,发来问候太子安康的折子多如牛毛,砸的杨钊招架不住。
然不管什么来头,只要提及李玙,就全堆在五儿手上发霉。
圣人越是讳莫若深,言官、中枢、边将、藩镇越是胡乱猜忌,宫廷阴谋绘声绘色,搅扰得人心一片混乱。
万没想到,今日圣人竟肯主动戳开这层窗户纸。
——这么说来,往后继承大统的,仍然是李玙?!
在场有人投错了门庭,登时两股战战。
最意外的是杨钊。
不过他不用抬头,就知道在场全是缩头乌龟,独他一人之下,合该率众表态。
“太子无事,臣等欢欣鼓舞,万民更该焚香沐浴。臣请太子现身!”
李隆基笑吟吟地一摆手。
杨钊往后望。
李玙推门走进来,金冠、黑发、紫袍、玉带……卖相毫无瑕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