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隆基一拍扶手,爆发出厉声大吼。
“你即刻滚出长安,永远别想与朕的任何一个儿子再有瓜葛!”
杨玉悚然变色,不明白情势怎会突然演变至此,更怕杜若招来杀身之祸。
她屈身预备求情,话没出口,就瞥见杜若嘴角掠过恍惚的笑意,稍纵即逝。
杨玉稍微一愣,杜若已恭敬地弓腰站起身,声音镇定如常。
“是,圣人,妾遵命。”
杜若说走就走毫不留恋,细伶伶的身条刮过,撇下殿内诸人面面相觑,眼神不自觉全跟着她。
片刻后,殿外传来李璘大呼小叫,撞门而不得入内的动静,喊的是‘圣人亦是多情种,为何不懂你我情浓之苦,再说明明就是我先看中你的!’。
不知杜若说了什么,他又一蹦三尺高。
李隆基喘了口气,恨铁不成钢地气哼哼道。
“这个人!简直不识抬举!”
杨玉嗔怪地瞪他一眼,不肯接话,李隆基只得向右边去找高力士抱怨。
“朕的儿子果然像朕,偏要跟兄弟抢老婆,可惜朕的儿媳却不及骊珠痴情,竟要撇下夫君另嫁他人,谁给她的胆子?!”
“这——”
高力士为难地不去瞧杨玉的面色,心知他是忘了杨玉的来历了,只能和稀泥地呵呵傻笑。
旁边七宝躬身接话。
“可不是,世上谁比咱们娘娘痴情呢,认准了,千难万难也要成事,不喜欢,担着骂名儿也不要。”
这次李隆基和高力士都迟疑了片刻。
七宝所说固然不错,可是眼见三人纠葛,尤其两个老人精已反应过来,方才杜若故意惹恼圣人逼出那句金口玉言,为的就是客客气气与李璘撇清关系,可见她正如骊珠一般痴情。
——而骊珠此时魂居何处,九重离恨天上是否正在思念李隆基呢?
就这么一迟疑,杨玉已经从李隆基的神情里读出了他真实的心境:什么储位,什么儿媳,都不及骊珠重要。
杨玉身形摇晃,悲怆地闭一闭眼,再睁开时已堆满了笑靥如花。
“圣人,”
她提着裙角起身,走到方才杜若跪地之处,虔诚地俯下身子,声音微微颤抖,但吐字仍然清晰。
“明年是贞顺皇后二十年忌辰,娘娘陵墓虽有礼部年年修缮,到底时日已久,再者敬陵近灞水,这几年雨水充沛,以至河道拓宽转向,周遭土层必然松软,想来已有多处需再加固翻修着色补齐。妾想……领这个工程杨家来做,妾亲自盯着,各样细枝末节,都能报给圣人知道。”
“已有……二十年了吗?”
李隆基眼角微顿,看向杨玉时声音已哽咽,“难为你,替朕想着。”
“那妾这就去与堂兄商量。”
杨玉顺势跨出门槛,关上门,留李隆基与高力士在内唏嘘感叹。
七宝躬身跟随,动作幅度很小,但是力度极大的抽自己耳光。
“奴婢方才多嘴,实在愚不可及,请娘娘恕罪!”
杨玉沉默良久,脸颊隐约可见咬住后槽牙而凸出的轮廓。
“娘娘,修坟的事儿真交给杨郎官办?”
“他做事,连我也不放心。”
杨玉叹了声。
“别打了,你是替我出头,我也下足功夫了,无奈这摊烂泥,足足十六年还没糊上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