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郎官真轻,比我哥哥轻多了。昨晚我梦见哥哥,说回家有烤羊头吃。”
“你哥哥在哪儿?”
孩子哽咽了下,用肩膀头蹭了下鼻涕。
“他被突厥人杀了,生卸了一条腿。”
烧焦血肉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杜若的衣裳上。
她没有力气去想,一袋炒米能吃几天,吃完了怎么办,或是没吃完就……遇到吐蕃人怎么办?她想的是当年在大云寺做的梦,梦见李玙大败而归,血迹淋淋。
真正的战场比宫闱阴谋可怕多了,盔甲有什么用?
“……我也想回家。”
“家里最好了。”
他把杜若往肩上颠,腾出手在身旁植物上抹了片叶子。
然后杜若听见零碎的音符。
字不成句,音不成调,直到前方向导传话过来,说这条路有狼,别出声。
走到密林边缘时天还没亮,不过太阳已经露出一点儿轮廓,在人眼前徐徐放射出万丈光芒,然后越升越高,拉下长长的阴影。
先到的人密密麻麻拥簇在树影之下,沿着密林与草场的分界线充分分散,撒开,后到的人一层层摞上去。
如果从空中俯瞰,就像一粒粒的黑芝麻逐渐累积。
杜若对那孩子感激不尽。
他憨憨地挠头皮,向往地看着一步之隔,沐浴在柔和阳光下的柔软草场,眼一闭,就在树根上睡着了。
露水滴到他额头上,身畔还有蛙鸣,身下潮湿阴冷,他不舒服地缩缩肩头。
阿布思爬到树上清点人头,向导们——昨夜临时充当各小队的队长聚集到他面前,挨�儿报数。
三万人,总共损失了一百多�。
有被熊瞎子拍死的,有没看见折断的尖利树杈,主动撞上去刺破肚皮,血流太多没法带走的,还有脚下不稳滑倒在石头上摔破脑子的。
“还行,大家本事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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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布思拍拍手,叫诸人各自找地方卧倒休息,然后眯眼望向前方。
正如星河之前的描述和绘图。
穿过这片开阔的草场,是一片坡度稍缓,但仍旧颇为艰难的花岗岩陡坡,向阳的那面似乎是赤岭的延续,石头发红,更碎,缝隙处夹着泥土,因此有些杂草略可借力,背阴面的石头偏白,�头更大,没什么裂隙,踏脚攀爬的地方都没有。
如果攀爬向阳面,通向石堡城的全程约有百丈,前头六十丈红石野草,可供七八人并肩,待攀上山脊后,小道仅余一人通行。而且从石堡城往下望,所有动静一览无余。
“白天睡觉——”
阿布思向星河打手势,然后命令亲兵队长。
“带五十�人戒备,两头都要注意。昨夜动静那么大,石堡城肯定要和后方通气儿,待会儿信差应当就从咱们眼前过,如果从黄河九曲调兵迎战高秀岩,也从这过。”
亲兵队长右手握拳往左肩上砸了一下,掉头办差。
“逮到信差,杀吗?”杜若问。
“杀?我还嫌他慢呢,恨不得派人替他送信。”
杜若急道,“为什么?应当趁他们大部队没来,咱们三下夹击,一道冲上石堡城啊!”
“一道冲上去?那功劳是谁的?”
阿布思拍了一下杜若的胳膊,头上那条金色的抹额肮脏不堪。
“我的兵全部押上去,才换到哥舒翰同意分兵。你以为三下里夹攻,六万人打上头——”
他指指头顶那座洁白规整的石头堡垒建筑,了然一笑。
“那上头顶多一千�人,以多打少,你以为我们就能把人家生吃了?”
“可你等到大部队来了,以后呢?”
阿布思眯眼顿了一瞬。
“以后?不管怎么打,石堡城南北两侧的缓坡、草场、道路,全部都会铺满血肉,暴晒几天,恶臭不堪,蚊蝇成团,周围几十公里的秃鹫都赶来吃这桌盛宴。我不算那�账,我现在只算怎么让同罗人少死几�。”
杜若的心更冷了,呼吸杂乱交错,渐渐转为抽泣。
阿布思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,但还是耐心地换出一副腔调向她保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