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西骑兵每人配备两匹马,近四万匹骏马受到惊吓,不安地来回踱步,骑兵们纷纷低头安抚。
“吐蕃人会听见吧?”杜若担忧的问。
阿布思抬眼望了望高高耸立的城堡尖顶,天黑了,花岗岩的建筑物惨白发亮,更显眼了。
他轻蔑地笑了声,“这出戏就是做给他们看的。”
亲兵用圆木扎了个十字形的巨大绞架,底部削尖,深深插进土里。
那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尖叫求饶,咒骂哥舒翰、王忠嗣,古怪寒冷的天气,还有他倒霉的身世,用被束缚的双手撕扯脖子上的绞索,甚至就地打滚冲撞,像骆驼把头往沙土里藏。
可是亲兵不为所动,继续执行命令。
手脚分开牢牢绑在绞架上,用脖子上的绞索把头颅固定成正面直视的姿势,甚至突兀又多余地在他眼下鼻梁的位置横勒了一根细铁索,越过耳尖在脑后抽紧固定,然后在他脚下挖了个浅浅的坑穴,搬出预备好的麻袋,往里填充树枝、枯叶和破烂棉絮布匹。
杜若打了个寒战。
“——这是,上次那个?”
她转头仇恨地瞪视阿布思,想质问他:当时既然没有杀,为什么现在要推他出去,让他承受这放大了太多倍的痛苦?
却意外的发现阿布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,貌似欣赏行刑,其实目光已经高过土坡上演的惨剧,投向浩渺的,正在缓缓落下帷幕的天空。
杜若甚至听见阿布思正在低声哼歌。
那是一首回纥语的短歌,音调非常简单,这一路上哼过好几次,歌词听不懂,她一直以为是歌颂家乡的。
星河注意到杜若的颤抖,握住她手腕低声。
“歌词我讲给你听:兄弟啊兄弟,就在今日了,我们永别。他们夺走土地和羔羊,占有我的妻子,奴役我的儿子,没有关系,我已经尝够了鲜血,明日轮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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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抽泣着,在有限的空隙毫无意义的拼命挣扎,像扑进灯火的飞蛾,狂风中无力自决的树叶……
但火焰还是渐渐爬起来,柔软的舔上他的衣裳,尖叫变成哀鸣,然后渐渐止息,让位于火焰的哔剥。
恐惧和痛苦无声蔓延,最后,传来了烤肉熟悉的香气。
杜若无法控制地蹲下身嗷嗷哭泣,双手紧紧捂住鼻子和嘴,不敢喘息不敢思考,怕记住任何细节,怕在漫长的下半辈子为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再次痛哭。
阿布思绕过星河,一把把杜若扥起来。
“他没用,其他人死前都能杀几个吐蕃人,不能白白送给哥舒翰。”
“够了!”
杜若以为发出了尖叫,但其实并没有。
她嗓子哑了,声音嘎嘎的像乌鸦,可是阿布思环住她双臂往后拉紧,扯住她头发,逼她看周遭。
带着那小兵残骸的尖木桩从地里拔出来,被哥舒翰双臂举高挥舞。
那被烧的难以辨认人形的物体,滴着不知道是水还是油的汁液,顺着哥舒翰的胳膊向下流淌,两只空洞的眼眶瞪着所有默默围观的人,继而忽然迸发出罕见古怪的,绿色与橙色相间的夺目光芒。
犹如鬼魅在空中飞来飞去,烧到后来,甚至拖起一条长长的尾巴。
数万人,近处的斥候军、驻阵军,远处的骑兵、步兵,还有更远处的弓兵,弩兵……
许多人低下头或者遮住双眼,不敢直视这骇人的场面。
战马跌步后退,甚至掀翻它的骑手。
可是更多人眼底映出奇异兴奋的光泽,不由自主地跟着哥舒翰大喊。
“头可断,血可流,脚下国土,一寸不可丢!”
“头可断,血可流,脚下国土,一寸不可丢!”
声浪一阵阵,从东卷到西,像个有生命的怪兽,咻咻喘着鼻息,寻找下一个还没汇入合唱的人,专注在他耳边放大蛊惑的魅力。
“杀一个吐蕃人,得银二两!杀十个吐蕃人,得地一亩!”
哥舒翰声音嘶哑,因为距离火焰太近,被烟气呛伤了咽喉,低沉的如同号角。
“杀死吐蕃人!”副将应和。
“杀回赤岭,还我黄河九曲!”
郎将们齐声大喊,士兵们跟着嚷嚷,自发地用刀背敲打弓臂,几乎所有人都在拼命呐喊。
哥舒翰放下沉重圆木,面孔已被烟熏火燎的通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