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舒翰头先在石堡城已劝过王忠嗣多次,今见他鬼门关上走一遭,竟还是这么固执,丝毫不肯领情,恨得一拍栅栏。
“他的天下万姓,他的百官亲贵,他不心疼,你管他的!喜欢送命,咱家干就是了!旁人去死,我得紫袍,亏吗?”
王忠嗣久久瞪视理直气壮的哥舒翰,面上青筋暴起,眼眶里涌起通红的泪水,仿佛一头陷入绝境的野兽,扬起手上重枷,咣咣猛砸栅栏,片刻手腕上就出了血。
“我提拔谁不好,偏偏提拔了你这个没人伦的东西!他的天下万姓?什么叫他的?那是我大唐的百姓,我大唐的精兵强将,不是他李隆基的私兵!他不心疼,我心疼!”
“我没人伦……”
哥舒翰一口血几乎要呕出来,艰涩地顿了顿,扬手撕开腰带,隔着栅栏,用细白布条狠狠勒紧王忠嗣的伤口。
“我不去替他驱赶人马送死,你明日就要问斩,值得吗?
牢房里静悄悄的。
左骁卫和差役们早就全部退下,以免遭受无妄之灾,墙上火把熊熊燃烧,仿佛知道世间万古如长夜,缺一点光明的地方,就是无止无尽的黑暗地狱。
“怎么不值得?!”
王忠嗣怒目相向,酝酿着骂醒手下爱将的金玉良言,可哥舒翰却已慢慢笑起来,那笑容里带着疯狂。
“将军不如看长远些。圣人非要开战,不惜许诺我做鸿胪卿,兼西平太守,摄御史中丞,为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,充陇右节度使……你听听他给的这一串子头衔,比你节度四镇差在哪里?我在外头打仗时,他忌惮军心不敢杀你,至于打完之后……”
哥舒翰嘿嘿狂笑。
“我如果胜了,圣人必定雄心万丈,再拓疆土,打吐蕃、打南诏,不把四十几万人打掉一半,他不会收手。我如果败了,哼哼,朝中这几个酒囊饭袋互相撕咬,倒霉的还是我河西官兵。既然如此,我还顾得上别人吗?不如趁机揽些兵马在手上。他真把我逼得绝了,哼!……哼!”
哥舒翰沉重地喘着粗气,分明嘴里含着话,却是使了半天力气都没吐出来。
“……”
王忠嗣张了张口,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听出话音里的恐惧。
“这场仗打完,大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,吧?”
作者有话要说: 第十卷结束。
关于石堡城该不该打,值得牺牲多少人打,历史上李隆基和李玙就是有矛盾。皇甫惟明和王忠嗣接连派往石堡城,一个战败,一个久怠不战,作者窃以为,这是长安接连发生韦坚案、杜有邻案的真正原因。
他没有糊涂到看不出李林甫是出于凌驾储君的野心罗织罪名,他就是不满李玙隐隐挡在石堡城前面,不让他拓地千里,功垂千古。
为什么皇甫惟明和王忠嗣要提着脑袋给李玙办事呢?
小说里可以解释成私人情谊,两个人确实都和宗室关系密切,尤其是王忠嗣。但当时所有的武将,除了安禄山往后提拔的那堆外,都和宗室关系密切。事实上这就是培养异姓武将的路径,从亲贵故旧的二代当中挑选,从小培养感情,才能信任。
但皇甫惟明和王忠嗣与李隆基父子一样,是政治动物,有抱负。他们支持李玙,主要是因为李隆基年纪大了,早晚要新老交接。
个人基于不全面的知识,支持不打,但李隆基也许是对的,不打,吐蕃扩张的更嚣张。
最后,王忠嗣同志牛逼,千古。
但哥舒翰同志拥有李白的诗句,君不能学哥舒,横行青海夜带刀,西屠石堡夺紫袍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