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背着手指点铃铛。
“你呀,长点儿出息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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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池殿。
李隆基高高端坐在上,眯着眼睛打量被人押解上殿的王忠嗣。
这孩子——
当年是李隆基亲手抱进大明宫的。
当时王忠嗣才九岁,长得虎头虎脑,身板敦实,乍看就和他阿耶王海宾一样忠厚可靠,可是眼梢冷厉,又奇怪的有种猖狂。
王海宾在一众将领当中出了名儿的老实,以少打多惨遭围困,副将不肯驰援,他就一个人拿条命去扛。
其实将在外,都爱动些花花肠子,偏他不愿欺瞒主上,就把老婆孩子撇下了。
李隆基对王忠嗣有愧,额外加恩选调王忠嗣入宫,做皇长子李琮的伴读。
大凡亲王伴读,无不抱紧小主子大腿,嗷嗷替他摇旗呐喊,与兄弟争锋。
可是王忠嗣与李琮合不来,竟直言李琮蠢笨,胸无大志,辱没了他,要换个人侍奉。
于是李隆基让他挑,果不其然,他挑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李玙。
“你做主帅,诸般拖延,足足四个月不动窝,换董延光做主帅,令你配合,你又拖赖六个月,害得他孤身出战,最终大败而归。朕今日先不问你战场输赢……”
李隆基收回视线,徐徐巡视百官,然后不满地看向李林甫。
“相爷,七万五千大军陈兵十个月,耗费了多少粮草啊?”
李林甫心知这是要敲打王忠嗣,适时长叹出声。
“唉,咱们后方当家的细账算起来,恐怕王将军不耐烦听,其实何止粮草啊。”
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竹简,打开朗声诵读。
“七万五千军,连辎重在内二十一万匹马,所用米粮、饮水、鱼肉、干草、大豆折变粮食,每月耗费十三万石,十个月合计一百三十万石。至于大军所用棉袄、毯子、被褥、毛毡、皮靴、唐刀、陌刀、弓箭、甲胄、头盔、大衣等,以及将领所用帐篷被褥,全套置办新货,折变粮食,这趟花了二十万石。两样合计,总共开销一百五十万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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念到这里,李林甫痛心疾首的摇头。
“国朝富裕,尤其天宝以来,租庸调、户税、义仓税、资课及句剥等等,皆是年年上涨。可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坐吃山空。王将军诸般拖延,流水样花钱,花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呀!”
王忠嗣站在那里,不说话,也不看李隆基,就直勾勾的盯着李林甫。
不知道为什么,李林甫对王忠嗣有种天生的畏惧,被他一看就心慌气短,浑身发毛。
尤其他不吭声,李林甫就更觉得这人心思深不可测。
他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,还是几句车轱辘话。
“重兵在外,人吃马嚼,天天花的都是国库里的粮食。王将军您……您是算命卜卦了吗?到底等什么哪?”
王忠嗣几不可闻的哼了声,略过李林甫,抬头向李隆基看过去。
“臣常年在外,常听人说相爷勤勉周到,心中十分仰慕。没想到难得回京,头一回旁观相爷御前奏对,纵论国家大事,竟是这么个碎嘴子。”
他轻蔑地哼了声。
“比账房里的先生差不多,算盘珠子啪啦响,算的都是小账!”
李林甫喉头一梗。
这才知道李隆基亲手带出来的儿郎,不止皇甫惟明刺头,李玙刁滑,就连这位人人赞颂的儒将也有一副好口条。
不过嘛,这就正中他下怀!
李林甫顿时面露委屈,向李隆基拱手。
“圣人,臣就说嘛,王将军天生化人,不耐烦听这些琐碎细务!”
李隆基沉沉地呲牙笑了笑,撂下一句。
“想说什么你就说罢。”
李林甫啊了声,才要启唇继续,突然意识到圣人这话是说给王忠嗣听的,只得定定神,尴尬的退了半步。
王忠嗣拧紧的眉心舒展了些,提声拷问李林甫。
“敢问李相,租庸调、户税、义仓税、资课及句剥这几样,去岁合计收入折钱多少啊?”
问题当头,李林甫来不及计较王忠嗣变换的称谓意味着什么,闷声在腹内算了一瞬。
“去岁折钱约一千一百万贯。”
王忠嗣哦了声,微垂着眼若有所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