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可是当年我答应良娣,头生子要落在窦家女郎名下,初音她至今还没个信儿。再者,窦家的姑娘,良娣挑好了吗?”
李俶一板一眼说起她几年前的嘱咐,叫张良娣愈发想念他小时候。
太阳斜斜的挂着,珠帘把日光滤得浅浅的,一丝丝漏过来,把李俶的眉眼描画得柔软而驯服,不脱类似李玙二十岁时莽撞阳光的少年气。
张良娣垂手抚了抚他的脸颊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我跟你之间讲这些干什么?先娶了崔家姑娘吧,往后要提拔窦家,还有的是机会。”
一模一样的话,她跟李玙也说过。
李俶到底应下了,陪她闲话到点灯,两人就在院子里吃饭,饭毕张良娣拿起手巾擦嘴,才随口添了一句。
“你阿耶这一向心口疼,不爱见人,可要说病了,难免叫人笑话他少个内眷就受不住。所以人家问你,你就说是我行动爱吃醋,辖制了他。”
李俶点着头,心道,原本不就是如此吗?
不然以李玙的性子,真不肯,能由着张良娣住进来,还把杜良娣的影子铲除的干干净净?可见他对杜氏也不过如此。
李俶点点头,回吴娘子院子去住。
张良娣目送他潇洒的背影走远,回头问果儿。
“他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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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儿私宅。
果儿一早起来,掐指算算时日,杜家被抄已近半月,再高的心气儿都该磨平了。他盘腿坐在榻上越想越兴奋得意,全没留意碧桃择了件周周全全的翠绿圆领袍衫挂在衣架上,搭配的一顶金丝冠,一条黑皮革镶银丝躞蹀带,一块白玉蟾蜍玉佩,地下摆了一双精工细料的新鞋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,看见碧桃躬身辛勤地擦拭鞋底,果儿便笑道,“好姐姐,你怎么又不自在了?难道我一尝夙愿,你便不爽快吗?”
碧桃还是多年前刚认识果儿时,听过他嘴里喊几次‘姐姐’,起头就是因为这句,她才注意到这个办事伶俐勤快,但是运气不太好的小内侍。
她张口结舌地怔住了。
“怎么会?我替你高兴。只是你别太兴头,她到底是有名有姓的人,这回被逐已是闹得满城皆知,若人知道落在你手里,纵然不敢替她出头,过后翻出来,对你不好。再者,我担心人家做惯了贵人,这府里三脚猫似的几个人,如何服侍得她满意?三则,我在她上头,她定然不大痛快吧?”
她说一句,果儿应一句,头几句嘴角含着笑,说到后面,眉头便拧起来。
碧桃忙忙解释。
“不是我想压在她上头,只这家我管了十几年,家下人等都惯了,又有个娃儿。早知你要带她回来,不领娃儿就罢了。或是另安顿一座府邸,我与娃儿出去住,这里全由她说了算,如何?”
果儿沉沉不语,起身走到隔壁,高声叫丫鬟婆子端水进来服侍洗漱吃饭。
碧桃知道他喜怒无常,凝神思忖片刻,打开妆盒里翻出一个铜板塞进嘴里,就着隔夜冷茶,百般艰难地吞下去。
半晌果儿哼着歌回来穿衣,才把袍衫袖口提起来,忽见妆台上趴着个人,伸手去拉,软踏踏往地下倒。
“——哎呀!”
他简直懵了,手足无措地喘了半晌,才抖抖索索地指向门口站班的丫鬟。
“来,来人!快来人!看看夫人怎么了?”
丫鬟婆子团团围上来。
碧桃双目紧闭,唇边流出白沫,所幸胸口隐隐还有起伏,那积年的老婆子便道,“夫人必是吞了什么,或是服毒!”
果儿眼前一黑,恨声道,“都愣着干嘛?快救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