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南山。
半山腰上树木参天,脚下乱石嶙峋,蜿蜒的溪流在石头缝隙兜兜转转,各样草花散发着宁馨的香气,马匹都拴在密林外头,让章台守着。
长生等一身灰白短打,头上绑着缎带,手腕和脚踝都用布条紧紧缚住,右手捏弓,左手提短刀,腰上还挂了打火石和绳索,走起山路来毫无阻滞,轻快的像在平地上刮擦,猛一眼看过去,就是标准的猎户。
果儿笨拙些,一瘸一拐跟上步伐,时不时脚底打滑,在鹅卵石上绊一跤。
长生走在最前头,见状回身笑话他。
“得亏你小时候没伺候太子,不然得挨鞭子。”
长风深以为然,回头拉果儿一把。
“太子小时候皮得很,上房揭瓦,下河捞鱼,动静大得,能把大明宫翻过来。你不知道罢?大明宫是则天皇后修的,她面儿上崇佛,其实尽喜欢神神秘秘邪门歪道的东西,在大明宫里头藏了好多密道啊,机关啊。太子成日就拿个铁棍子,一堵墙,一扇门,一个格栅儿,一只箱柜那样摸过去,到处捅,找机关。好几回被弹出来的弓箭啊飞针啊伤着,又不敢跟王皇后说,只能偷偷找高爷爷,讨些外伤膏药,咬着牙贴。那时节我身手也不成,比长生差远了,太子嫌我动作慢,气的抽过一鞭子。喏?你瞧。”
长风把衣领子往下扯,露出右边肩膀上一道隐隐的伤疤。
“抽出血来他吓了一跳,立马抽自己一鞭子,又替我抹药粉,那时我便想,为这样主子,上刀山下火锅都成。”
“……啊?”
果儿听的心虚脚软,噗嗤又滑一下,认命地自嘲了声,索性把手交给长风,由他拉着走。
“那我得谢太子不嫌弃之恩。”
“太子赏识你,本就不在这些粗活儿上头。”
长生温声宽慰他,手攀着老树借力,大跨步跳上悠悠荡荡的枯藤,然后辗转跃起,左手捞住枯朽的枝杈。
一身好轻功,轻快地好似云中雁,转眼翻到高处。
“你原比咱们都得用,替太子办了许多咱们办不成的事儿,平日大家一处玩耍,不用事事小心在意。于公,你是主子贴身的人,比咱们高半头。于私,这许多年,我早把你当兄弟。”
长风等都站住了,仰头看长生,只见他在头顶三丈以上,不慌不忙搭箭拉弓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,那射程却很短,就在十余步外扑啦啦掉下一只灰色的胖鸟。
果儿从未打猎过,实在新鲜手痒,甩开长风三两步走去拾起,只见那支箭穿胸而过,横贯鸟腹,两头滴滴答答流血不止。
“好箭法!”
果儿叹为观止,随口问长风。
“你们几个都与太子一道学的骑射吧?名师教导果然不同,叫我从头学起,恐怕学不到一成半成。”
树林里只剩下几个人窸窸窣窣地脚步声,树叶擦着枝丫落下,半晌长生才道,“不是,我们几个都是太子亲手教的。”
他举起一把短弓,与杜若离开那晚,李玙所用的形制差不多。
“这种弓,是太子琢磨打造的,射程短,力道大,能贯穿藤甲,如由猛士使用,甚至能贯穿铁甲,再淬点毒,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。”
果儿听得胆寒,半晌没能出声。
长风嘿嘿笑。
“杜良娣不爱动弹,把太子都带懒了,不然他那样信重你,早该教你短弓,还有他那套阵法。”
“……还有阵法?”
果儿沙哑地吐出一句。
长生遥遥走在头里,闻言把那张古怪尖锐,活似鹰的面孔扭过来。
两道冷厉的目光,叫果儿觉得自己是头随时能被他一箭射趴下的山麂子,可长生说话却十足十是长安人和缓清脆,叫人快活的声调。
“太子肚子里的兵书谋略,怕没有几百斤重,王将军出京正经带兵以前,他俩做了个大沙盘对阵,张良娣用陶泥捏的小人,以一当千,一百来个排布在沙盘上,你攻我守,又叫张良娣当老天爷,随意刮风下雨起沙子,下冰雹。十局里头太子能赢七局。”
果儿意外,又有些不服气,但这些情绪瞬间就被一种刻意的冒失盖过了。
“张良娣管下雨?那一定偏心太子,悄悄放水了。”
“诶——就你敢说!”
长风轰然大笑,捶他道。
“她蒙着眼睛刮风下雨的!三个人都不准说话,连咱们也只能静观,不准大呼小叫!”
果儿由衷感慨。
“太子真是资质异于寻常啊,文韬武略样样过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