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时鬼使神差,伸手去掠,就被六郎啪地拍开。
“你胆子越发肥了!”
六郎憎恶地瞪他,唾了口,手掌一翻,变出个小小的金纽印章,尺寸不过拇指大小,纽子细致的雕刻出个张开双翅的飞鹰形状。
“——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六郎用眼神示意屋里,靠近果儿耳畔,语调不乏恶意。
“这是太子的私印,你不让我进去,我就说是你从杜良娣屋里偷的。”
果儿瞳孔微微缩紧,似条被人打中七寸的毒蛇,颓然盘踞成一团。六郎把他扒拉到旁边,牵着卿卿大摇大摆往正屋走。
卿卿大开眼界,叹服不已,崇拜地仰望。
“你可真行!”
六郎指点她,“吓唬小人就得狐假虎威,不过也靠你偷出这个来才算数。”
“她以为我阿娘不回来,这府里就任由她为所欲为吗?”
“阿耶还在呢!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两个孩子笑成一团,片刻后笑声沉寂下去,终于反应过来,这院子和寻常时候太不一样了。
杜若大呼小叫,海桐牢骚满腹,铃兰娓娓规劝,李玙踢腿打拳练剑,再添上卿卿横冲直撞,六郎懒散多话。
乐水居本是个热闹地方,可眼下,却特别特别的安静。
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靠近,肩膀抵着肩膀,然后调整成背靠背,警惕地盯着正房、次间、耳房,拢共五个能出入的门口,以及左右两列轩廊。
影影绰绰地树影檐下,埋伏了数十个人,全都蒙着面,从黑暗里围上来。
果儿从他们身后踱步赶上,不动声色地看着,直到黑衣人拢好包围圈,才好整以暇地发问。
“奴婢记得,小王爷在百孙院从没认真学过近身搏斗吧?”
“……”
他又转向卿卿。
“至于小郡主,还是杜家小二娘教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,练了两天就丢开手,满以为有北海和太冲在,百事无忧?”
果儿慢慢咧开嘴笑,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。
暴雨后的月光格外尖锐明亮,照出果儿眼底雌伏已久终于暴露的本相。
卿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这人——真像一条饿极了的豺狼!
“奴婢今日就给两位贵人上一课。”
果儿清清嗓子慢慢道。
“本事贴在身上才有用,靠山山会倒,靠水水会干。这句话太子明白,杜良娣明白,连广平王都十分明白。偏两位养在富贵窝里,又痴又傻不明白。”
两人被他话里那可怕的深意震慑的不敢言语。
半晌六郎虚弱地反抗。
“你敢挟持储君?!就算张良娣与你一丘之貉,早晚,早晚会露馅儿的!”
“是吗?”果儿反问。
“早晚是何时?一月之后,一年之后?总之今时今日,奴婢就是能挡住这道门。小王爷硬闯,捆了拉倒,小郡主硬闯……”
他哼了声,愈发不屑。
“小郡主纯孝至善,思念生母,绝食哭泣数日而亡,怎么样,这话写在祭文上挺中听吧?”
卿卿吓得毛骨悚然,六郎咬着后槽牙死死瞪住果儿,眼错不见强冲上前,直取果儿颈项。
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来,更快一步,刷地横在六郎脖子上。
“……六哥!” 卿卿胆怯大叫。
六郎勃然变色,与黑衣人僵持数息,终于让步,大声道。
“我们回去!”
“天真!”
果儿眼底闪过一丝冷漠而残忍的轻蔑,转身冲黑衣人挥手,他们上来提起孩子,卿卿并不挣扎,只问。
“我的北海呢!你抓我去哪?”
“这院子你们住不得了,明月院空着,请两位搬个家。”
六郎不干了,边踢打边高喊。
“等我阿耶醒了,绝饶不了你!”
“张良娣你出来!这是杜良娣的院子,人家前脚走,你后脚霸占,你要不要脸,亏不亏心?!”
“拾人牙慧,捡人家吃剩的,玩弄鬼蜮伎俩!”
真看不出来,这小东西嘴皮子挺厉害,越说越不像话,果儿皱眉要堵他嘴,就见花梨木门咯咯轻响,张良娣走出来,循声望向六郎。
“你错了。”
她声音很平静,并不是六郎想象中恼羞成怒的样子。
“乐水居本来就是我的院子,外头李树是我种的,后头花厅的图纸是我画的,连乐水两个字都是我起的。杜若鸠占鹊巢而不自知,如今是该正本清源。”
卿卿凝目注视她。
两人相距不过数尺,卿卿甚至能看到她鬓角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和眼底密布的红丝。
她突然打了个寒颤,轻声问。
“……我阿耶会死吗?”
张良娣的心情轻松愉快,唇角勾起个漂亮的弧度,摇头笑道,“有我在一日就不会。你说,我是不是比你阿娘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