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宅。
永嘉坊、兴宁坊两处居民非富即贵, 附近没有赁车行,所以杜若回到杜宅时已经过了晌午。她又累又饿,远远听见杜蘅尖利的嘶叫, 大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的街坊,急的脸都白了。
铃兰奋力挤开人群引杜若走近, 见几个金甲卫士一箱箱往外抬箱笼, 杜蘅被个黑熊样的壮汉用□□打横抵在门上,头发散了半边。闻莺矮墩墩胖乎乎的小身子,穿件杏子红的回文短衫,头上扎双环,绕着两人瘪嘴哭,不住喊。
“你放开阿娘,你放开阿娘。”
“阿姐!”
杜若大惊失色, 急忙冲过去,闻莺拉住杜若的衣角叫了声“小姨”,铃兰忙把她拉到旁边。
那壮汉回过头,胸膛宽阔厚实,一头棕发乱蓬蓬的, 勉强收在头盔里, 浓密的胡须底下偌大肚皮悬在腰带外面,眼睛深邃而灼人。
杜若从没见过谁外形这样刚猛骇人,吓得差点跌步后退。
可是她很快发现他额上汗珠累累, 粗糙面皮上还有几道刺眼的鲜红抓痕,胸前衣衫全被扯开, 状甚狼狈,不像他欺负了杜蘅,倒像才被杜蘅欺负了一回。
他皱眉瞪着杜若问, “你又是谁?”
杜若深怕杜蘅吃了暗亏,逡巡两人情状,问不出口。
杜蘅看都不看杜若,趁机在那人裆部踢了一脚,大哭大叫,边撕边咬。
“我夫君在哪?你一般的是金吾卫,抓了同门弟兄,便来欺辱他的娘子吗?你是不是人,是不是人?!”
那人不堪招架,且战且退,竟躲到杜若身后求饶。
“小娘子,你认得她?你劝劝她,疯了大半个时辰,我一指头都没碰过她。”
杜蘅眼底汪着水,吸着鼻子苦求。
“我夫君叫柳绩,真是金吾卫参军,从前专管东西两市的,你们抓了他七日七夜,藏在哪了?为何今日又来抄家?”
那人在杜若身后冒个头出来,使劲摇手。
“跟你说了几遍!咱家是左骁卫,不是金吾卫!你夫君是谁?此处是杜有邻宅邸,咱家抄的是他!”
杜若听见左骁卫三个字,心里发苦,铃兰在耳畔低语,“左骁卫的卫将军认得娘子的,还能求个情,偏这个品级低,睁眼不识人。”
此刻杜若倒恨不得人都不认识她,抓住杜蘅胳膊急道,“阿姐,你知不知道姐夫告阿耶谋反?!他为什么?”
杜蘅不理会。
那人钻出来道,“对!杜有邻谋反,所以咱家来抄他,干姓柳的什么事?你让开!”
他狠狠一甩,杜蘅撞在墙上,背部剧痛,终于老实了些。
杜若凑过去查看,杜蘅蜷缩着捂住脸,露出两只眼睛,眼泪汪汪看向杜若。两人许久未见,各自天翻地覆,杜若又痛又伤心,跪在地上伸开胳膊想抱住杜蘅。
闻莺哇的扑过来要与两人一道哭。
可是杜蘅忽然闷声一哼,两手狠命把杜若一推,推的她向后翻倒,手臂恰好撞在麻筋上,痛的无法抬起。闻莺被杜蘅狰狞的面色吓得呃啊了声,倒抽气的直喘。杜蘅不管不顾爬起来,坐在杜若腰上,狠狠扇了她一个大嘴巴!
“都是你,害的我家破人亡!”
杜蘅剧烈喘息,重重压住杜若不让她挣扎,一把拉过闻莺,把小姑娘憋的通红的面孔怼到杜若眼前。
“你害的她没有外祖父,没有阿耶!”
杜蘅双眼赤红,呼吸间夹着血腥气,恨之入骨的瞪视杜若,边打边吐鲜血,仿佛把杜若生吞活剥才能解恨。
可她打着打着,却整个人往后仰倒,重重昏过去。
杜若眼前发黑,耳朵里嗡嗡震动,天旋地转听不到任何声音,那滋味,就如同晕船一般,一阵阵翻涌起落,她都不知道是醒过来又晕,还是一直挣扎在晕厥的边缘,过了许久,才勉强听见耳边有人说话,声音忽近忽远,是铃兰。
“娘子,娘子你醒醒,娘子?喝口水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