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齐刷刷望去,这支箭擦着高力士的肩头划过,刮破那质地上好的丝袍,准准扎进他身后羽林军手持的藤盾!
大船与夹岸同时爆发出一阵错乱嘈杂的混响,左右卫和羽林军数百道灼灼目光交织,原本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朗将们纷纷发出怒吼。
“太子竟然会这个!”
“真是太子吗?”
“挡住高郎官,快快,上来挡住高郎官!”
原来尾羽火箭是高力士年轻时琢磨出的小花样,使用之人在掌心被火苗灼烧的情况下保持射箭动作不变形。
这花样曾用来对付投靠韦后的神武军,在数次小规模遭遇战中屡试不爽,总能起到震慑敌方首脑,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。
时隔多年,目睹当初情状之人多已作古,独羽林军与左右卫、左右骁卫因受高力士直接管辖,遴选了一支十人的弓箭手小队,常年练习,才能维持水准。
突如其来有‘外人’掌握这门技巧,不论是从前偷师,还是现学现卖,都引发了在场武人们震惊、胆怯,甚至引为同道的复杂情绪。
李玙的身影在火光中明明灭灭,肌肉绷紧,眼底血丝密布,似要跳上大船一决雌雄。
“孤以为贼人胆大包天,敢在京郊追杀储君,没成想竟是阿翁,幸亏射偏了,不然孤如何向圣人交代?怎么,今夜月色太美,连阿翁也忍不住私开宫门出来赏月?圣人呢,没出来溜溜?”
宇文将军面露异色,高力士呵呵大笑,还是那副笑面弥勒模样。
“殿下年纪轻轻,就别与老奴置气啦,人老疑心重,其实没什么大不了。”
说着,他推铃铛出列,软塌榻道。
“殿下没带几个人,你去扶杜良娣过来坐大船,那小划子,风高浪急的,良娣该晕船了。”
李玙嗤笑出声。
高力士的意思他听明白了,是说圣人没想取杜若的性命,叫他就坡下驴,别激化矛盾。
这老狐狸,方才胜券在握时放任左右卫出言不逊,这会子有所忌惮了,话头说变就变,姿态真是柔软。可恨杜若花了多少水磨工夫打点高力士和麦氏夫人,满以为十分真里一分假,万一哪日真落到他手里总能得丁点宽让。
结果真到两军对阵,瞧他那狂样儿,哪里把前情放在心上?
想到这里,李玙开始谈条件。
“阿翁,孤在长乐坡有处房子,当初崔嵬过手置办的,您知道地方,连宅子里人手都没换过,孤就在那儿住几日,就带这么几个人,您有什么不放心的,何必逼人太甚?”
他压一压声调,换过亲昵的口气。
“孤的娘子胆小,这一向京里乱七八糟事儿太多,带她放放风。您回去就照这个话向圣人说,过了这几日,孤定去含凉殿奉酒请罪。”
高力士摸了摸下巴,暗叹李玙多情心软处与李隆基不相上下。
“……本来殿下待在府里头,什么事儿都没有,偏跑出来,闹出这么大的阵仗,倒叫老奴为难。”
李玙两手一摊,侧脸对着月亮,油盐不进。
高力士笑。
“殿下真是孩子脾气,老奴出来时还替殿下打包票,说就算殿下任性,良娣何等样人?难道由着殿下胡闹,那连小郡主也……”
河底暗涌无声,舱里杜若唇角一颤,急忙起身,被铃兰死死拽住。
“圣人就训斥老奴,说殿下少有奇勇,不是高宗皇帝那性子,必不肯听妇人摆布,行动都是自己的主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