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呀!”
谢寺卿虽老,人还算机警,跳着脚躲开了,但一抬头,还是被李玙满面凶神恶煞吓得心惊,两手搂着官袍下摆,犹豫着跪还是不跪。
“你还敢躲?”
李玙眼角冷光桀骜不屑,不由分说挥臂再抽。
——啪!
这回正中谢寺卿大腿连着后腰那地方,玉珏咣咣重锤赘肉,发出沉闷声响。
“你……?!”
谢寺卿颤声恨恨,出仕三十几年,养尊处优惯了,向来只有他审人,今日竟轮到人审他,且还是这么个不管不顾,一句话不对就打人的审法,简直又急又羞,又恼又恨,耳朵里嗡嗡作响,尊严在一片囫囵中丢盔弃甲。
“臣,臣这就领殿下去!”
————
李玙贴着果儿的脊背,一步步走下青砖铺的台阶,越走越心慌。
这暗无天日的地方,阴冷也就罢了,为何竟有股血肉腐坏的腥臭?
谢寺卿不时回身,殷切地嘱咐两人注意脚下血污湿滑,墙壁上造型各异的铁钩木架。
前面有个引路的武行,面目奇诡恐怖,穿短打,额上勒着鲜红抹额,举个火把照明。
谢寺卿有多么聒噪,那武行就多么反常的安静,偶然转弯处刚好错身,李玙能瞧见他死水一般的眼睛,阴沉乌黑,没丁点儿人气。
映着火把雀跃的光,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鬼。
李玙手心渗出涔涔冷汗,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,果儿不动声色地提醒他。
“殿下,这儿气味腌臜,您忍着些。”
李玙没出声,眨着眼狠狠定了定神。
七转八绕终于到了刑房。
谢寺卿恐怕也不常亲临此处,守卫满脸受宠若惊,搬了雕花大椅当中摆下。
谢寺卿踹了脚,虎着脸一叠声骂手下人。
“瞎了你的狗眼!这种货色如何招待贵客?去,把库里那把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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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卒子愕然打量李玙,转头忙活。
方才那武行闷不吭声,拉开墙根五斗橱上一个抽屉,取出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洁白帕子,递给谢寺卿。
那抽屉一打开,李玙脑中灵光一闪。
好像瞎了眼的猛兽,忽然在这光线晦暗,一切事物都污糟破碎不大真实的环境里,闻到了能指引方向的气味。
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。
谢寺卿反应过来,没敢留下帕子自用,恭敬地躬身双手奉上。
李玙没推让,飞快地接过帕子捂住口鼻。
下一刻,世界清静了。
李玙深深呼吸,再睁开眼。
现在,他终于看清,谢寺卿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汗珠,还有那武行,分明只是神色格外冷淡,眼珠转动格外迟钝。
再看四围墙壁,刑具上隐约有人,背后的墙根下有条排血的水槽,还有些可疑的固体凝结其中。
——这一切仍然令人恶心。
但是他不再恐惧了。
螺钿贴金的椅子正对着那副刑具摆放,李玙端坐其上,就着暧昧不明的光线慢慢辨认,认出被拷打的是被告杜有邻,而不是原告柳绩。
其实从头到尾,他都没有见过杜若的爷娘。
但是那年柳绩闯上长街,那副骁悍绝望的神情,他还是记得的。
况且,柳绩的样貌实在称得上英挺俊朗,就算被折磨个三五日,也不至于变成眼前人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。
李玙抬了抬下巴。
那武行十分懂事,立时把火把插到墙上的架子里,火舌舔着刑具上昏厥过去的肉身,撩得他醒过来。
杜有邻坐在一架仿佛是长凳的东西上头,脊梁贴着墙壁,两腿合拢绑在长凳上,两手软软搭在腿上,那种软绵绵的姿态很不自然,细看手指已经寸寸断裂,全靠皮肤维持住形状。
至于上半身,两根琵琶骨都被铁链穿透,固定在墙上的铁环里。那铁链连着个磨盘,武行只要转一转,就能把他上半身往高处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