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玙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淡的仿佛两人之间毫无龃龉,彻底心意相通。
“叫李玙,叫赤奴,都随你高兴,你要不怕忌讳,叫三郎也成。我五六岁时常听惠妃娘娘——那时她还是掖庭罪女,却从无自惭形秽,直叫圣人三郎,一声声好亲热。那时我就羡慕他,坏事做绝,偏有女人那样信赖依靠,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。”
杜若张了张口,喉咙却很难发出声音,不过她听懂了。
“你……”
她艰涩地继续。
“你生气什么?我心里眼里难道不是,只有你一个?”
“不止,”
风轰然撞进室内,夹着胭脂艳红的榴花,掀起衣带披帛,落在杜若发间。
这短短两个字仿佛被李玙含了很久,以至音节出来气韵圆润,回味悠长。
“你还为我杀人放火,一次再次。我麾下男女,有高官名将,有婢妾妻子,有内侍死士……这盘棋走下去,兴许还有万万百姓因我一人名利而亡,我踏无数白骨成就己身,可是他们所有人为我做的,都不及你。”
“那么——”
杜若缓缓道,“你到底不满意什么呢?”
“没有,不满意。”
李玙的喉结猝然滑动了一下。
他紧紧地握着拳,两臂颤抖不已,整个身子都微微摇晃起来。
李玙自认很会调情,更懂得煽动她人无望的爱恋。
手腕之娴熟,堪称举重若轻,事后遗忘之快,也根本毫无负疚。
可是方才坐在仁山殿,悄悄一个人从泪光中俯视乐水居时,他却忽然迸发出一股陌生的热情,打算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——屈身向女子示爱。
重点不是爱,也不是示,而是屈身。
李玙自嘲地一笑,开口时声音带出战栗破碎的喘息。
“我想你……不讲道理地要求我,蛮横地榨取我,不用躲藏闪避,不用遮掩讳饰,你要做什么悖逆荒诞之事,只管做,你要提拔族亲,与谁交换好处,不用顾忌我,甚至,将来你要谁来继承这皇位,总之任何事都可以……”
“杜若,你当初想要的一切,再难再难,都已做到了。”
“你忘不了我是你的主君,那我命令你……”
“但作为男人,我也恳求你……”
“让我,爱你呀……”
杜若惊惶地闭上了眼。
因为不敢看漫天星子散碎如恒河沙数,越看就越密越亮,把人吸进那黝黑深蓝的旋涡。她就这样站在风里,任由泪水沾满衣襟,而李玙沉默地等待着,好像一尊墨黑石雕。
“好。”
很久以后,杜若轻轻点了头。
李玙推开东耳房的小门,把奴婢们扔下的许多物件一样样搬进去,哼着小曲儿,亲手收拾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