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位娘子,有何事?”
抹泪的妇人重重吸了几口气,平静些,转回身一看。
“哎呀……”
“真的是你?”
眼前人荆钗布裙,通身上下别说金的玉的,连一件丝绒绣线的颜色首饰都无,面上清水白拌,绝无修饰,比韦氏还素淡。
杜若大为惊讶,顾不得探问子衿近况,先往那郎君脸上瞟。
子衿瞧见了,将他一扯,颇为骄傲的介绍。
“外子杜甫,见过杜良娣。”
——原来这就是杜甫!
杜若上下打量。
瘦瘦高高的个子,面相斯文白皙,一看就是闷头读书的老实人。两人有同宗之谊,虽然互相不认得,杜若还是立刻把他引为亲眷,关切忧心的询问。
“郎君为何不进去?”
杜甫不说话,半是自矜半是被杜若的艳色震慑,回避着眼神只摇头。
子衿反而坦然。
“裴府来往的人客非富即贵,正堂装饰奢华无聊,我们上门坐过几次,与妹夫全无可谈之语,徒令子佩尴尬。”
杜若心道,裴五处世何等精明圆滑,竟有人嫌他待客不周。
她忽然想起子佩出殡当日,自己无暇他顾,竟没留意子衿是否到场。
“出殡那日你没来吗?”
“没来,伤心哀悼不在丧仪上。昔日魏文帝送别挚友,在他墓前学驴叫送行,那才是至情至性,强过妹夫做那些表面文章。”
子衿颇为不齿,“劳民伤财,除了炫耀他家财可通神,还有何用?”
杜若傻眼,不知这话怎么往下接。
杜甫瞧出来,忙打圆场。
“良娣不用担心,子衿与子佩姊妹情深,从来不曾龃龉的。只是我们家没有官职在身,场面上应酬吃力。”
“啊……郎君何必自谦?妾记得子佩说起过,郎君文采斐然,诗赋俱佳,名句流传两京。想来明年春闱,进士科第一场试诗赋,郎君必能拔得头筹。或是将平日诗文加以编辑,制成卷轴,向诸位文坛宗主行卷,求得推荐,亦是一条终南捷径。”
“有什么用?”
杜甫颓然摆手,“行卷之事某已再三尝试,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。”
“这……”杜若跟着犯了难。
以前杜有邻说起过,久试不第的士子最难打交道,因人已失了朝气,说话做事都暮霭沉沉,叫人不愿亲近。
她难免把质疑又怜悯的目光投在杜甫身上。
杜甫立刻觉得了,往后再退一步,挺起胸膛道,“良娣,某家在城外,如今已过了午时,再不出城,恐天黑之前难到家了。”
他说完拉着子衿就走,两肩一耸一耸的,分明急于逃离。
“……倒是个硬脾气。”
杜若呆呆看他远去的身影,从未遇见过这等样人。
铃兰却道,“良娣,这儿是安邑坊。瞧他们往南走,要是从东面的延兴门出城,两个时辰还能出的去,要是走启夏门,恐怕真得走到天黑呢。”
杜若醒过味来,哎呀了一声,大大跺脚。
“我真糊涂了!该替他们叫辆车子。”
铃兰体恤地拍她胳膊。
“良娣久在富贵窝儿里,早忘了世上还有人家没有马车。不过看那杜郎君的气性,大概不会轻易受人好意。”
杜若皱眉。
“我一时想不到,你也不替我提着些,人家只怕以为我拿乔。难怪之前几回子佩过生日,或是我们玩耍,我叫她拉子衿来,她都吞吐搪塞。难为子衿,为嫁他折堕至此。”
杜若踮起脚想再望望两人携手的背影,然人潮滚滚,早不见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