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赶紧从荷包里拿个槟榔塞进嘴里,鲜香冰凉的汁液平息掉心头苦涩,裴五才从容地掸了掸袍角。
“那倒不至于,是某怕良娣想跟某掰了。”
星河笑着安慰他。
“我二姐极念旧,别说裴家还有个小三郎,即便杨四娘无所出,照二姐的性子,也要照看卓林一生一世。”
裴五瞪眼吐了苦核,好半天才腾出嘴说话。
他十分平静的回答。
“是吗?那某念她的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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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四月将尽,长安草长莺飞,春生万物,可是剑南道传回的消息却截然两样,说大非川一带暴雪不止,绥戎城、定戎城等处吐蕃人冻死冻伤无数,士气极为低落。
圣人大喜过望,再发诏书催促王忠嗣出兵。
同时,姚家筹集的五万件棉衣,已顺着裴五的商路浩浩荡荡抵达成都府。
大战在即,相爷稍微放松了对韦坚案的关注,把更多精力转移到筹措粮草、配置将帅等方面,甚至亲自起草了一份奏表,表彰牵头捐赠棉衣的姚大郎,说举国上下众志成城,石堡城已在圣人囊中。
这份奏表上的恰合时宜,得圣人御笔亲批的‘至善’二字,又登上天下官员都会阅读的邸报。
姚大郎一时风头无两,俨然成了长安世家子的领头人。
也是吏部会办差,瞧帝相二人胡吹,忙把姚大郎从待选的挽郎当中圈出来,轻而易举就送了个剑南道从六品县尉的资格。
这个位置不得了,虽要出京,却去了这几年总不太平的剑南道。
照姚家的想法,石堡城已经三战三败,圣人志在必得。
王忠嗣这一仗倘若能赢,替他督办粮草、支应后勤的沿途人等,都能升至少一级。万一输了,或先得再失,长长久久打下去,剑南道有的是立功机会,远比在京中做散官来的有盼头。
婉华听了姚家这番分析,又得姚大郎千恩万谢,许诺往后提携她的儿子,一时高兴,大手一挥,便做东邀请所有参与缝制棉衣的官眷在昙华楼吃酒,里里外外数起来,竟聚集了三五十人。
那日刚巧小圆三朝回门,所以杜若没出来。
再过几日,婉华单独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再请杜若,因人少,就约在芙蓉苑。
杜若早到,沿着曲江池走了一转,见绿油油的草地上杂花盛开,人来人往,又有撑开帷幕坐地野餐的,拖家带口甚至牵着狗儿,独她落单,身边只有一个啰里啰嗦的铃兰,正在无聊,忽见婉华姐妹相携走来。
闪烁阳光下,婉华丰腴明艳,顶着一头惹眼的鲜红卷发,步态稳重,而星河就像条被豢养的小狗,前前后后跑跳着不安分。
杜若忽然有点感慨。
好几年没有和杜蘅一道玩耍了,和星河、海桐却常常相聚,恐怕杜蘅早就抱怨她目中无人。
星河见了杜若,话还没说,先指着岸边一架牛车,车斗里铺排着几筐衣裳。
“卖棉袄啦!十个钱一件!两件十八钱!”
星河纳罕。
“诶,这老板胆子好大,朝廷三令五申两市之外不准叫卖,他竟敢摆摊。”
杜若与婉华忙着互相蹲身行礼,然后才手挽着手看那小贩。
杜若随口道。
“朝廷律令虽然如此,其实逾矩之人也多,且逾越必有大收益,比摆在铺子里卖挣钱,诶,不过这人真怪,眼瞅着一日日热起来,怎么卖上棉袄了?”
“可不是。”
婉华也想不通。
“前番与裴老板商议时,才请教他,比如我们那样精工细造,细麻布的面子,羊毛鹅毛混的里子,加上精细针脚,铺子里一件能卖五十文,即便是旁人赶制,材料次一等的,三十文总要,他卖的真是便宜,想来料子寻常。”
提起裴五,杜若不大自在,讪讪笑应了声。
她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,虽然爱逛街,却没买过棉袄这种只能御寒的物事,听婉华所说甚有兴致,便走去看。星河看热闹不嫌事大,提起棉袄翻检,忽然顿住,长长咦了一声。
“这个……”
星河扭头疑惑地望着杜若。
杜若凝视着星河手上暗灰色布面的棉袄,对襟立领盘扣,长度到大腿,肩膀腰身都放得松,方便那些膀大腰圆的兵卒往里头多塞两件夹衫。
——这衣裳!
杜若目光已是冰凉,“你翻开里头看。”
星河解开最底下扣子翻转衣襟。
果不其然,左边衣角底下绣了个小小的‘姚’字,那最后一个勾子带点如意云纹的意思,正是太子府绣娘的手笔!
星河左手攥住这件,右手再翻筐子里别的棉袄,都是崭新的,絮得厚厚实实,一件件提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然而款式针脚虽有不同,却都带着一个姚字。
杜若皱了眉,寒声问,“敢问小哥,你这些衣裳从哪来的?”
那小贩瞧见杜若身后有两个肌肉结实的儿郎慢慢靠拢,似要捉拿的意思,吓得一把夺回棉袄,咽了一口唾沫,嘴硬道。
“乡里,乡里收的货!你爱买,我便宜些给你!”
铃兰忙冲长风等一挥手,命他们退下。
杜若又问,“小哥,烦你说句实话,我绝不难为你。”
那小贩把眼一溜,瞟向退开的人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