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9、尽日不能忘,二

杜若打量他片刻,忽然灰了心,喘息着质问。

“你什么都瞒着我,什么都瞒着我!这府里还有多少密道、机关,是我不知道的?!难怪东宫修好,礼部三催四请你却不肯搬,原来经营多年,这就是你的堡垒!”

李玙心知不妙。

他瞟了眼院中焦灼不安的铃兰,从妆台上拉出个不起眼的匣子。

是早年送杜若的一套竹子磨的玩具,零零散散几十件,有各样形状,能拼房屋车马。杜若玩过几回嫌闷丢开手,只因匣子的色泽颇雅致,才搁在台子上摆设。

匣子掀开,里头折得整整齐齐一个方胜,写的是玩具玩法。

杜若狐疑地望着他。

李玙把那张纸抖了抖,翻过反面朝向杜若。

“若儿,这画的是府里四条密道,还有机关和开门手法,与私印一起,早就交给你了。乐水居是孤的堡垒不错,可这堡垒,也是为了护你周全。”

杜若微微动容。

她心里鼓噪着一个尖锐的问题,说出来怕刺激李玙,万一再闹一回上次险些打死崔嵬的动静,要如何收场?可又实在咽不下去。

这难耐的痛苦于她而言太新鲜了,根本不会处理。

杜若的胸膛剧烈起伏,片刻后连滚带爬下了榻,冲到屋角,跪在作养芙蕖的鎏金水缸前,双手捧着舀水往嘴里灌。

才入口便觉腥气扑面,哇地一声全吐了。

李玙扑上去用力扯,却无论如何都扯不住。

那混着水草和水虫的泛青光的水,杜若喝一口吐一口,直吐得翻肠肚,水缸踢的咣当作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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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nbsp; 李玙恐惧地喘息着,捕捉不到她的眼神,眼睁睁看着她下颌、脖子、耳后的大片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疹。

杜若死死攥住拳头,浓重的痛苦和自责把她的五脏六腑撕扯成碎片,月光打在她苍白的锁骨上,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,神经显然已是绷到了极点。

砰地一声重响,杜若狠狠推开李玙。

“你——杀人了是不是?!”

李玙急的尾音都变了调,片刻又问。

“杨氏知道了?”

所有的动静戛然而止。

杜若牙齿深深咬进下唇,一脉血线汩汩流出,顺着她精巧的下巴滴落在薄荷色前襟上,触目惊心。

李玙倏然间明白她想问而死忍着不能出口的问题。

两个人佝偻着纠缠在壁角,胳膊腿脚互相羁绊,谁都起不来。

“我没有亲手杀过人,别说人,当年我与王忠嗣一道练习搏击,师傅叫以奔牛为猎物,先杀者胜。王忠嗣骑在疯牛背,以长剑悍然插入牛心,果然一击毙命。师傅大加赞许,可是我不肯效仿,只砍断牛之一蹄,受伤的疯牛危险无比,十来个近卫拉不住,我翻下来,被它踹了一脚,才留下右后腰的伤痕。”

室内连空气都凝固了,毫无意义的字句在瑞脑香烟中摇晃,耳畔雷声滚滚,杜若苍白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。

杜若爬前两步,不置信地追问。

“从来没有,一次都没有?!”

李玙静了一瞬。

长安的风从骊山深处吹来,抚弄着每一个血脉高贵的勇者。

他攀爬在这条路上太久了,久的已经忘了浸淫这些痛苦究竟是为什么。

他想起王忠嗣的来信,说西北的风干燥悍烈,像酿坏了的酒辣口,又像驯不熟的野马,看见同类的血也绝不屈服。

再抬头时,李玙竟微微地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