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玙见到女儿这副打扮,面色沉下来。
“谁许你穿成这样招摇过市的?程娘子吗?还是杜娘子?”
小圆宿醉在身,揉着眼,听到呵斥才抬起头,只见阿耶双眼赤红,像个饿虎要吃人,登时清醒过来。
她有点怕,舔了舔嘴唇。
“阿耶……我我昨儿与二哥打赌,赌输了,输的要扮昆仑奴。”
“我问你哪句,你就好好答哪句,不要瞎七搭八。”
“是,女儿打赌输了,所以穿成这样。”
小圆摸不着头脑,无助地满屋子看,只有杜若和铃兰。
她只好向杜若求援,圆圆的大眼睛已经含着泪。
“杜娘子,您听见我与二哥打赌的呀!”
李玙冷冷哼了声。
杜若忙道,“是,昨夜孩子们玩投壶,小圆原本……”
“你别吵。”
李玙寒声打断杜若,并不放过小圆,反瞪着她皱成一团湿哒哒的脸颊和鼻子。
“兰亭活不长了,韦家两个女孩儿要进掖庭。你下回去给圣人祝寿,兴许就是她们跳舞助兴。”
“阿耶说什么?!”
小圆吓得陡然清醒过来,再开口已带了含糊的哭腔。
“昨夜,昨夜女儿才见过丹若和金罂!为什么要去掖庭服役?”
丹若和金罂便是韦坚两个女儿的名字,亦都是石榴的别称。韦家代代女眷都用花卉命名,好比青芙、英芙、水芸、水芝都是荷花。
小圆一副可怜相,直勾勾回视李玙,绞着手指无措地哆嗦。
杜若简直看不下去。
她们是她的手帕交,好比杜若上学就认识英芙和子佩。
也许比起小圆,她已经算是幸运,虽与英芙交恶,至少大家都还衣食无忧,活在这个位份上。
一片令人胆寒的沉默。
原本该进来熄灯的侍女被合谷和太冲挡在外头。
太阳升上去,檐下那一排羊角灯还亮着。
那种淼淼的光,在夜里温柔匀净,叫人觉得温暖,在白日里便犹如月光萤火,自以为是的叫人发笑。
“你的婚事,程娘子不舍得,便拖下来了。”
原来还是为这个。
小圆并拢双腿,肃然又自矜地挺直了腰杆,恢复自信利落的模样。
“阿耶何必吓唬女儿?”
小圆抬了抬下巴,满脸防备和不解。
“宗室女的前途在何处,杜娘子前番已经讲给女儿听了。”
“哦,所以你愿意了?”
李玙冷冰冰地。
“贵妃的来历,你知道吧?真杨家自甘堕落,独子尚公主,嫡女一个嫁作商人妇,一个嫁给无名小吏。假杨家呢?贵妃承宠六年未有子嗣,圣人已经六十二岁了,即便想另立幼子……”
他狰狞地一笑,“也要问孤同不同意。”
“所以阿耶为什么巴结假杨家?明知道他们家不是勋贵,只要人死灯灭,熬过这关就完了!”
杜若听得心惊肉跳,简直对小圆刮目相看。
这种诅咒圣人去死的话,唯有宗室子最信手拈来了。
李玙倒是颇为欣赏,徐徐放轻了声气儿。
“你说的很是,孤就是借你这个名头过关。只要过得去,来日论功行赏,你便是我大唐的长公主。”
杜若垂着眼,瞧小圆搭在身侧那两只细白的手掌,长长的指甲、鲜红的蔻丹,从战栗而渐渐握成拳头。
她忽然笑了,比起杜有邻,李玙至少还能提些回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