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若忽然想起来,和颜悦色地问他。
“中贵人,唐人有句话说,非我族类其心必异。妾瞧中贵人的样貌,家乡定然离关中极远,中贵人可曾思乡吗?”
长生掖着袖子矜持地颔首。
“良娣是想问,奴婢为何对太子忠心耿耿,绝无异心,是吗?”
“妾执掌这座府邸,觉得收服人心殊为困难,尤其朝中局势波云诡谲,要顾住太子的安危,不得不把他身边的人再三打量。”
杜若怀着歉意。
“太子重用果儿,把后来之人摆在上头,中贵人心里就没生出丝毫芥蒂吗?”
长生扬眉瞟她一眼,微妙的笑了笑。
“照外人看来,张良娣也还在杜良娣之上呢。”
“啊……”
杜若恍然大悟,放下这件事,挥手令他退下,独坐片刻,又叫铃兰来。
“你去一趟我家里,叫思晦来,就说急事,睡了也叫他来。”
铃兰道是,却没挪步子。
“良娣,大节下奴婢去了,恐怕搅扰得杜家人心里不安乐,待明日韦郎官下狱的消息传出来,更要担忧。”
杜若嗯了声,绞着手里的帕子。
“那你就说,我这里宴客,瞧见喜欢的姑娘,想给他相亲事。”
铃兰匆匆去了,过一刻便把思晦带回到杜若面前。
通宵的夜市还没散,道路拥挤,从杜家到太子府来去只花一刻钟功夫,思晦与铃兰两个都气喘吁吁。
思晦已快十七岁,身段抽得修长笔直,脸上稚气褪去,那飞扬的眼角和乌浓的睫毛,把他勾勒得既明快又沉稳,站在灯下自有一段风流。
虽然从没见过王忠嗣,但在杜若的想象里,王大将军便应当是思晦这副气质:既有满肚子的文章,比寻常武将斯文深沉,又带着不怒自威的警觉和魄力,绝不能被人小瞧了去。
“阿姐,出什么事了?”
思晦礼数周全地冲她呵了呵腰,两眼闪着光问。
杜若便把长生带来的消息讲给他,正文过后跟上她的分析。
“要是圣人提拿韦郎官与皇甫将军,当由铃铛领着千牛卫上门。然实则是金吾卫持吏部公文,所以,是他二人徇私枉法,圣人指派吏部调查。”
思晦眨了下眼睛,听明白了。
“吏部如今是相爷掌管……”
他想了一瞬,“相爷,这是冲着太子啊!”
还算他有眼光,杜若宽慰地笑,端起茶碗在手里晃了晃。
“相爷为何明目张胆对付太子,这话说起来就长远。不过吏部敢大节下提两个重臣,就可见圣人默许,所以我叫你来。杜家场面上只有我,实在势单力薄,你当尽快出仕。”
“尽快?”
思晦有些犹豫。
“阿姐,相爷看似权倾朝野,实则太子隐隐连着韦家、皇甫将军,王将军,甚至还有贵妃,所以相爷视太子为眼中钉,这些我都明白。但圣人与太子嫡亲父子,岂是旁人能随意离间?今夜,太子不正在替圣人慰问诸位台阁重臣吗?连小王爷也在勤政务本楼啊。”
这孩子叫百孙院的功课教傻了,全然忘记圣人杀子的果决,难怪人家说孩子不能关在温室里养,比起六年前说出‘杜家只做纯臣’,思晦如今反倒退步了。
思晦也看出杜若不满,加了句。
“阿姐,我知道五十老进士,我只求考一次进士科,就一次!”
在杜若的灼灼逼视下,他没扛多久就垂下头低声咕哝。
“阿姐,你为杜家倾身躺倒前,也任性过一次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