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傍晚, 勤政务本楼开百官大宴,宗室近亲、番邦使臣、各地镇守在内,拢共有四百多人列席。
这样规模, 照旧例本该李隆基亲自坐镇,可如今李隆基愈发懒散, 再者新年才寄语过诸人, 也没什么新鲜话要说,便指了太子李玙代行天子之职。
至于他自家,就在龙池殿开小宴,召几个近臣、宠臣,譬如杨慎矜、□□烈等在侧,并十来个年纪小的儿孙凑热闹。
双人拼桌的条案围绕舞池摆放,中间一个汉白玉雕的莲花座, 两个细腰长腿的舞姬掂着脚在花芯舞蹈,手臂大腿光溜溜伸出来,又细又白,柔弱无骨。
曲子唱了一出又一出,中场休息时遥遥听见太子那头乐声震天。
杨玉与李隆基两个肩挨着肩头贴着头, 极亲热地含笑蜜语。
李隆基一身紫金菱纹圆领长袍, 膝下加襕,里头还衬了一件交领锦半臂,把肩背托得更加魁梧挺拔。杨玉也不逊色, 赤红织金的通花长裙、夹缬帔子,满满装饰着华丽的花卉垂叶纹样。
两人都是花里胡哨的打扮, 墙上羊角大灯流动的光芒倒映在衣服上,犹如水光泠泠,绚丽得晃眼。
这样的小宴这几年宫中常有, 因都是亲近人,人人松弛放肆,也看出圣人性子变了,只要富贵吉祥,百样规矩礼仪能废皆废,所以只管东倒西歪,胡乱玩笑。
流动欢快的气氛里,唯有正襟危坐的李林甫是个异数。
他在帝妃二人座下第一桌,打扮朴素清淡许多,月白交领的长夹袍,简简单单挂一根毫无坠饰的金带。
李隆基吃了两口菜,弯弯他那与李玙一模一样的笑眉眼,把琉璃七宝杯端起来朝向众人。
“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,古人说白驹过隙,日子过得飞快,众位卿家,朕先干为敬!”
满屋子人轰然举杯,七嘴八舌与他祝祷。
酒放下,李隆基想起正事。
“朕记得那年,金城公主去世,吐蕃遣使告哀,并请和,朝中大臣多有奏请再派公主和亲,然朕决意不许。哥奴,如你当时便是群相之首,当如何行事啊?”
李隆基说的是中宗景龙四年,应吐蕃请求,与赞普赤德祖赞和亲的宗室女金城公主。
在她和亲前后,唐军与吐蕃仍交战不断,吐蕃多次请和,亦多次挑衅开战,唐军多次大胜,亦有几轮惨败。直到开元二十八年公主去世,她在吐蕃总计三十年,并未留下子嗣,而那位强横好战又精明狡猾的赤德祖赞仍然在位,对唐境虎视眈眈。
“臣自当尊奉圣命,多方筹措粮草,巩固后援,为大军长期征伐做准备。”
李林甫应得干脆。
“所谓三分战,七分粮,只要后方供应充足,不管什么硬骨头,最后总能啃下来。我朝幅员辽阔,人口众多,国力十倍于吐蕃,断断没有受制于人,裹足不前的道理。臣虽在后方,亦与前线将士一般,头可断,血可流,一城一池不可丢。”
“说得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