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俶比划了个保证会托住她的姿势。
至于火光,是个绛纱灯笼,挂在旁边一丛石楠上。
该六月开的花,许是地角阴湿的缘故,到九月竟还未落,洁白细密的花蕊夹着那股怪异的香气,似千灯焰扑面而来。
李玙大踏步走去,忐忑地站到草坪上,居高临下看两个孩子的玩意儿。
李俶指点卿卿看湖里睡觉的鸬鹚和鸳鸯,扔石头惊出来,扑腾的水花归于平静,卿卿又跳又叫。
“那边儿,打那边儿!”
李俶穿一身湖水蓝的窄袖袍衫,松松扎着头发,半截发带搭在肩膀上,被火光照得发白。
他背对着人,身姿挺拔,肩头宽厚,不再是放几句狠话就能镇住的毛头小子。
李玙轻快的擦着草皮走下去,像是怕惊了水鸟。
李俶知道他来了,但没回头,听见脚步到身边,从腰里掏出弹弓,换弹子打。
这准头便与石子不可同日而语,那懵懂的长脚鸬鹚脖子上挨了冷枪,整个都懵了,呆头呆脑的四面看,边抖搂毛边嘎嘎大叫。
“给我,我也要!”
卿卿伸手来够弹弓,李俶脚步没动,右手往后推到耳根,挑衅地挑了她一眼。
“有本事自己拿。”
卿卿眉头一皱,龇牙咧嘴跳着脚就往他身上扑。
“卿卿!”
这瞬间李玙后悔极了。
要换了杜若,被人这样挑拨,断不会气血上头就往前冲,而是原地坐下,与人慢慢耗嘴皮子,甚至抹眼泪,待到人不防备时才出其不意夺下来。
可是卿卿的性子俨然两样,蛮横的像头牛,最爱硬打硬。
李俶本来虚虚张开臂膀要接她,被李玙横插一杠子,肩膀一抖,刚好错开,卿卿擦着他的肩膀往下落,眼看跌进湖里。
李玙紧赶两步往前冲,还是没赶上。
眼看心爱的小妞妞像个被人折了翅膀的笨鸟,咣当一声砸下去,打出惊天动地的巨大水花。
“啊……”
她冒出湿淋淋的脑袋,两只手比划挣扎,又沉下去。
李玙顾不得其他。
一把推开李俶,飞快摘掉玉冠,蹬开鸟皮靴,金革带随手一甩,纵身想往水里跳。可是太黑了,只能从岸边一步步摸着往深处走。
龙胆吓得发懵,一瞬间反应过来,抓起灯笼尽力举高,扯开嗓子大喊。
“来人啦!小郡主落水啦!”
李玙一步步往深里走。
脚底硬邦邦的打滑,他趔趄过几次,所幸没有摔倒。就着越远越微弱的灯火,湖水平静的像一面镜子,只有偶然被鸬鹚扫起的涟漪。
他心里发慌,两手胡乱到处摸,冰凉的水擦过指缝,什么也没留下。
“卿卿……”
他现在不得不喊了,一开始声音还小,后头岸上敲锣打鼓的人多了,还有人下水,他才放开嗓子。
“卿卿不怕……快出来……”
想到女儿才六岁,就要受这样的惊吓,又不像他当初,是偷偷练了好久跳水游泳,成心捉弄人,他就心痛的不得了。
卿卿的脑子是块一览无余的草坡,杂花遍地,没丁点阴影。
水很快漫过李玙的脖子,再往上是嘴,没顶其实他都不怕,再者这湖当初他叫人挖时就想好了,为怕小孩落水,专把底下铲平铺了石头,免得沉渣泛起。
他胡乱想着,还是什么都没摸到。
——会不会太久了?
作者有话要说: 李俶之前为吴娘子请封,李玙拒绝了,说,有本事自己拿,不要摊开手板问别人要一点芝麻绿豆的好处,这近乎于鼓励他争储,也可以理解为叫儿子上进。李俶今晚也用同样的话说卿卿,有本事自己拿,不要仗着父亲的疼爱什么都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