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间杜若坐在镜前梳头, 卿卿捏着新得的小算盘蹲在她腿边把玩,忽然一抬头惊叫起来。
“哎呀,好大月亮!蛐蛐儿必成群出来, 走走!咱们去逮大个儿的。”
龙胆扳着她肩膀不让。
“这会子下了露水,风凉, 出去不得。”
“不妨事, 你与我捡个小披风!”
“披风披上,郡主一跑起来跟没穿不是一样。”
“哎呀!大不了我不跑嘛。”
李玙原本斜倚在榻上读书,听见她喋喋不休,抛了书看她。
卿卿又道,“不然像阿娘出门那样儿,你叫几个人跟着,拿缎子把四周围一挡, 风吹不进的,只要把我和树丛子都围在里头就成。”
她瞧见李玙笑眯眯的模样,招摇的隔着杜若喊。
“阿耶!你说是不是?缎子现成的,阿娘用过了给我再用一回,不靡费。”
“这丫头上辈子必是个铺子里的管事!”
杜若弯腰把她抱起来, 拍拍腿上的灰, 手指点在她额头上。
“你好歹长大了能得个郡主封号!往后你阿耶再进一步,还要封公主,你就日日在地上赖着?还抓蛐蛐儿, 哪学的这么些混小子的玩法儿?”
卿卿嘿嘿笑,脸藏在杜若腿后头, 顿两息鬼头鬼脑的探出来,像个皮猴子。
杜若起了疑心。
“你二姨又教你什么鬼东西了?”
李玙走来解救卿卿,一把扛在肩膀上。
“星河旁的都不好, 就这一条好,把孤的女儿教的皮实些!上回孤去韦家,瞧见韦坚两个女儿,养的真不好,娇滴滴羞怯怯,见人就往屏风后头躲。孤记得小时候姜氏不是这样儿,那时节她与二哥出城行猎,能亲手打狐狸剥皮呢!”
“韦夫人还能猎狐?”
杜若断然不信。
“殿下记差了吧?韦夫人端庄秀雅,满长安城有名儿。从前妾上学时,窦家、杨家的女孩儿提起她,倾慕的不得了。还有太子妃,就因为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,礼仪姿态那门课便不用考试,和夫子们站在一处抽查旁人。”
“孤知道。你们姑娘家凑堆儿,不娇气也要装的娇气些,一会儿迈不开腿了,一会儿受不得太阳晒要晕厥了,都是装的。谁要是不能把儿郎支使得满街跑,便算没本事!”
李玙笑起来,左手扶稳卿卿,右手在杜若脖子上摩挲了下。
“孤的娘子又不同,是真的迈不开腿儿,受不得太阳晒。”
“去你的……”
杜若还没笑,卿卿听出阿耶逗弄阿娘,乐的格格娇笑,两只白胖胖的爪子鼓掌,动作大了些,冷不防往后头一倒。
多亏李玙动作快,右手往背后抄,立时兜住她。
杜若吃了惊吓,再没力气计较方才,唾道,“你带她出去玩儿吧,闹了整晚,妾头都给她闹疼了。”
杜若自来有些弱症,也未必是真的弱,毕竟王太医瞧了几年,没断出什么确定症候,不过是怕吵闹,尤其天色晚了,一丁点子动静便要蹙眉。头几年海桐与铃兰都体贴,处处顺她心意。这几年添了卿卿,却是没法儿了,稚子懵懂无知,任谁也不舍得苛责。
所以李玙便有一桩长久的差事,是每到掌灯前后把卿卿抱出去消耗,闹累了才交给龙胆回房睡觉。
爷俩连带龙胆前呼后拥的出去,一直站在暗影里的铃兰走上前,轻声道,“袁家传话回来,海桐生了个大胖小子,等出了月子就来瞧良娣。”
杜若惊呼,“哟!她倒比我有福气!”
想了想又问铃兰。
“房子地首饰都赏过,你说我还能给她添点儿什么?”
铃兰含笑道,“两口子都脱了奴籍,这孩子生下来就能单门立户,良娣已给了海桐最大的恩典,要说还想再饶上什么,奴婢得好好想想。”
杜若很高兴。
“本就是我耽误了她,要不是为我,这孩子能早几年来。”
她算算时间,有意慨叹,“也没耽误太多,过门儿一个多月就怀上了。”
每每话说到这里,铃兰便悄悄儿的不出声。
杜若着实看不惯她为李玙生死两便的痴心样子,可是该说的早已说透,再多,便是他们主仆间的事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