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若才要劝,陡然间听他拔高了音量。
“小兔崽子!没轻没重,尽会窝里横,落在圣人手里,一顿鞭子便老实了。偏是你,左也劝右也劝,如今他大了,翅膀长硬了,越发忤逆!”
杜若哪里怕他牢骚,翻了翻眼皮,曼声道。
“殿下要教子,只管拿出脾气来狠狠的教。打从妾进忠王府,大郎便是住在百孙院的,偶然回来,无非是向殿下请安,看看吴娘子或是红药,住三五日便走。妾如何做得了他的主?”
“你教不了他走正道,思晦也不能?伴读六七年,这时候一推干净?”
李玙气不打一处来,拍着桌角喊起来,把铃兰惊得瞪眼。
杜若笑了声。
“……殿下莫不是忘了?大郎自己寻了个合意的跟班儿。如今在学里尚肯带着思晦,但凡出来走动,早不让他跟着了。”
这些事李玙如何不知?
只不过大清早听见一篇家长里短的废话,心里发烦,便任意胡乱使性子。
从前他在女郎面前断断不是这副气量窄小言辞可恨的模样,然相伴日久,尤其杜若待他是无所不至的包容关怀,纵得他把本性暴露出来。
他咬着后槽牙不说话,杜若便觉得太占了他上风也不好,挥手叫铃兰下去,柔柔顶了顶他肩膀,垂头致谢。
“赤奴一早被鸟闹醒,气性大,不如睡个回笼觉?待会儿她们来,妾瞧着安顿就是了,倘若腰上还是不得劲儿,叫铃兰进来捏捏。”
“不要!”
杜若奇道,“咦?方才不是要人捏吗?”
李玙恨不得给她身上瞪穿个窟窿,词句粗俗起来,“你是个猪啊?要你捏!不是要人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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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时候铃兰严阵以待,亲自守在乐水居门口,不多时果见程娘子牵着小圆走在头里,红药在后捏个手帕,期期艾艾欲哭无泪模样。
她忙迎上来搀扶程娘子。
“程娘子这一向身体好些?许久不见出来走动,气色好了许多呢!”
程娘子的块头很大,面孔稳重,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朴素的攥儿,头顶正中压把大金梳,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的。
听到铃兰的客套话,她利落地一摆手。
“身子不好就是憋闷的,日日吃了睡睡了吃,好人都给养坏了,叫妾种地喂猪,恐怕还能活泛些。”
小圆道,“阿娘,待会儿在阿耶跟前别这样说话,叫他听了不痛快。”
程娘子道声是,便闭了嘴。
李玙身边不起眼的妾侍有十来个,数程娘子出身最低,本是服侍邓国夫人的洒扫宫女。她比张秋微还年长两三岁,粗手大脚,行止不大斯文。
当初张秋微痴恋李玙,黏在身边夹缠不清,她年纪小,又是个悍妒泼赖的性子,瞧见李玙与谁略亲近些,便要喊打喊杀的闹一回。铃兰刚到皇后宫中服役时也吃过她的苦头。邓国夫人、王皇后两处的宫女都知道她的毛病,各个唯恐避之不及,独程娘子老实,没转过弯儿。
后来王皇后瞧出李玙文采武功有些天分,兴许有前程,便在王家的随扈当中挑了一遍,把吴娘子选来侍奉李玙。
张秋微怒不可遏,可她到底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,连争都不知道从何争起,又看吴娘子性子软糯,见人唯唯诺诺,好像得了李玙的怜惜,便发了狠劲儿,趁着有日李玙与薛王、郯王赌骑射,输了喝的烂醉,硬把程娘子关在李玙房里,好赢过吴娘子一头,偏第二日早起瞧见程娘子羞怯温柔的走出来,竟又把程娘子打了一顿。
这下便得罪了李玙。
待郯王、太子、李玙、鄂王一道出宫开府,李玙把程娘子与吴娘子都带走,愣是小半年没搭理张秋微。张秋微这才悔不当初,直到被册封为孺人,才放下架子与二人姐妹相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