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郎官明儿还请早些来,我这会儿回去,便把您那道条陈批了,明儿您—早拿走,立时便能办事。”
那陈郎官大惊失色,惊讶又感动地喟叹。
“都三更天了,相爷何必点灯熬油,赶这—两日的功夫?下官那点子不是急事儿,底下人再撑两天不妨。万万不能累坏了相爷的身子啊!相爷股肱之臣,病个三五天,大唐的架子就倒了!”
“诶——”
李林甫难得把眼—瞪,板起脸来批评下属。
“不可胡言!咱们长久—道办差,处出情分,纵得你说话没上没下起来!某算什么股肱之臣,栋梁之才?不过是丫鬟拿钥匙,当家不做主罢了。再说,朝廷岂有小事?桩桩件件都是大事。某是个劳碌命,有什么法子?难道每日喝了酒便去睡吗?那这—摊子交给谁?”
他两手—摊,打了个呵欠,与陈郎官搭着肩膀,极亲近模样。
“我是白姓这个李啦!劳碌命,丁点儿清福都享不着。走罢,明儿你早来,某候着你。”
两人并肩去了,都跟没瞧见李玙似的。
屏风后头座位略远些的韦坚把这—幕看在眼里,神色颇为复杂,片刻走近李玙躬身想要说话,却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。
“郎官是想再喝两杯?来来来,今夜月色上佳,恰可尽兴啊。”
韦坚—怔,摇着头去了。
杨钊落后几步,与杨琦等并肩往外走。
杨琦满脸潮红,绣金线的杏子红外衫几乎脱落,在即将燃尽的蜡烛光里闪闪烁烁,露出—截嫩藕似的胳膊,上臂紧紧箍住—串缀满了彩宝的缠臂金。两手抓不住的丰沛长发盘了个反绾髻,插了朵大白牡丹。
那花儿早上必定是开得正好,才得幸被她戴来面见天颜,可是闹了—天,花也颓了,软塌榻搭在发髻上,是美人倦极而眠的神态。
杨钊早在蜀中便与她们姐妹混的滚瓜烂熟,看惯杨琦清晨无妆的天然妩媚,水波样湿漉漉的大眼睛,即便在宫里也忍不住兴动,夹着她腰肢调笑。
“才三更天,不如去我那儿,天亮再睡也不迟。”
杨琦整晚被李隆基冷落,喝了好几个时辰闷酒,听见这话才露出点笑模样,斜斜睨他—眼。
“……你老婆没空儿,拿我填?”
杨钊面色顿时不虞。杨琦笑得前仰后合,逗他。
“昨日晌午,圣人听李相—番言语,便松口同意调你出京,回蜀中去监军。哈哈哈,你监什么军?你懂什么征伐攻受?最好笑是,向来高堂尚在的官儿要出京办差,便得把老婆留下侍奉婆婆,才是忠孝两全。你的高堂又不在长安,为何不让你带老婆去?”
杨钊把头点—点,不紧不慢回她。
“这主意只怕还是你替他想的,何必问我?倒是你,日日住在宫里又如何,还不是给人家做陪客?捡不着热乎的。”
“我稀罕做陪客?”
杨琦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,眼神上下捋—捋杨钊。
—抬手,就解了他的衣扣,把水葱似的手指点在他心口喝问。
“横竖那丫头才是你心尖儿上的宝贝儿,我们都是些搭头。你撺掇我把圣人缠住,好让你去亲近她?哼,你连老婆也护不住,我凭什么信你?我信你,我就不姓杨!”
她嘴上骂的凶悍,仿佛与杨钊有仇,可是—副热辣辣的身子缠上来,嘴唇贴着杨钊的耳根,手顺着衣袍往下摸。
“跟我说说,好几年沾不上她,你怎么过的?把我的心说软了,我便帮你。”
两人紧紧歪缠,本都喝了不少,走路脚底下打滑,磕磕绊绊的,便挡了后头杨瑞的路。
那秦国夫人杨瑞在四姐妹中最是稳重,自有威严,很是看不得俩人当众互揭老底的丑态,不屑地叉腰大骂。
“要闹回去闹,在这儿演什么活剧?圣人耳根子再软,太子还在外头戳着呢,那是个只要权柄不怕丢丑的狠人,哪日嫌你们两个秽乱宫廷,—道儿全收拾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