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9、风定落花深,二

向来杜若去明月院都不叫人跟着, 免得英芙以为她仗势欺人。所以两人如此这般走出来,铃兰大大吃惊,忙赶上来帮六郎抹眼角。

“好端端的怎么哭了?”

六郎到这才松开双拳, 委屈巴巴地问。

“良娣,明年我还得来吗?”

杜若着实为难, 忖了忖, 蹲下身把着他肩膀正色叮嘱。

“念奴乖,太子妃是你的亲阿娘,你一生一世的荣宠都从她身上来。你不愿意亲近她,她要伤心的。”

“我不要当什么颍川郡王,表哥就不是郡王……”

六郎扬起眉毛,第一次感到天潢贵胄亦有无能为力之事的悲哀,无奈地低下头踢路边花池子的碎石, 低声咕哝。

“良娣,我瞧她也不愿意亲近我啊。她每回看见我,看两眼就把头扭开了。是我不好看吗?良娣看卿卿妹妹,就怎么都看不够……是我没有妹妹好看么?”

“不要胡说!”

杜若猝然打断他,六郎乖觉地闭上嘴, 片刻又不服气, 固执地拧起脖子。

“为什么独我是她生的?哥哥姐姐妹妹,谁的阿娘都比她好……”

一时铃兰连哄带劝把六郎送回乐水居,回来见凤仙还陪着杜若站在一株泡桐树下, 团团浅紫色花球缀在枝头,弥漫着淡淡的香气, 风过便扯絮似的落。

杜若刚巧穿了一件兰花绿的夹纱短衫配着葡萄紫裙子,万花丛中一点深,恰似画龙点睛一般。

铃兰走上前扶住她胳膊。

“原以为等六郎大些, 太子妃的心气儿平了,就没那么疙瘩。可是照今日这样式,往后恐怕一年难似一年。不如良娣别去了,免得里外不是人。”

“我不去谁去?这一关五六年,好人都关坏了。也是韦家人真做得出,姐妹俩丢在这儿,他们一句话不发,活像没这两个人似的。太子妃么,还有个盼头,只要韦坚拜了相,或出家祈福,或入山为道……法子多得是。可怜十九娘,正当花期,硬生生耽搁在这里。”

“良娣太操心了。”

“走,你再陪我瞧瞧十九娘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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举凡大家大族,连宫里一样,只要房子住久了,新来的奴婢不用人引荐介绍,也能一眼瞧出谁是风口浪尖上的红人,谁是下脚的材料。

韦家十九娘韦水芝,从进忠王府起,便将就住在明月院后院的厢房。待与她一个院的风骤、蕉叶纷纷离去,那院落一日冷似一日,再没人想起有个她来。

过后英芙被禁足,水芝虽不知道根底,却也明白说多错多,越发不敢出门,日日躲在房中绣花。直到有日翠羽走来,客客气气请她搬家。

水芝叫天天不应,唯有任人宰割,战战兢兢到新下处一瞧,真没想到,竟是个周周备备的两进院子,正房、厢房、耳房、倒座一应俱全,前头几棵海棠,后头一架葡萄,且独给她一个人住。

从前从韦家带来两个丫头都打发了,另指了个叫银筝的来,却是长袖善舞,精明能干,把院里十来个奴婢管束得服服帖帖。

水芝从出娘胎落地,就自知笨拙木讷,十板子打不出一声儿,不及水芸能讨太夫人欢心,八郎、九郎连水芸都是力争上游的性子,独她懦弱。也因此,不论是在林娘子手下、太夫人手下,还是英芙手下,她都惯于受人约束管制。

乍然间过上关起门称霸王的日子,水芝先是忧虑恐惧,继而难以置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