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否在殿下心中,女子并无权利追求唯一的爱人?”
“……”
“殿下想问法师待我如何?”
两人对视半晌,英芙淡然道,“他令我知道,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。山川风物,四时美景,只要是和有情人,日日都能快活。不过,他待我虽比殿下温柔细致得多,却也并非全心全意……可是我待法师,却是可以性命相托,可以追随到底。”
英芙一语终了,认真整肃神情,伸平两臂横架在额前,屈膝下跪,郑重其事的施行面见主君的大礼,双眼直直平视李玙,然后磕头。
她额头上的鱼骨花钿紧紧压在指尖,留下血红的印记,身体深深伏在大红地毯上,一举一动流露出从血统和教养里渗透而出的自尊自矜,和清醒。
“殿下,妾有负皇恩,辱及先人,罪该万死。殿下要在明月院打杀妾,就照十六娘的例子用药,或是将妾交给宗正寺,照高阳公主的例子腰斩,妾都毫无怨尤。妾只请殿下,看在韦家,看在这四年夫妻的面上,放法师一条生路,妾感激不尽。”
她自行改了称呼,甘愿与杜若等妾侍同列,而不再以太子妃自居,李玙如遭雷击,震惊的说不出话。旁观已久的杜若皱起眉,打量英芙视死如归的神态,亦是无法可想。
“——你,你没有一句话为六郎说吗?你不怕孤怀疑他的血统,绞杀他吗?”
英芙笑了笑,生死之间她越发坦然,眼底光芒变幻莫测,比平日强自端凝的样子生动许多。
杜若暗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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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回李玙身涉险境时,明明英芙也是这样的,她不可能对李玙毫无情意,更不是仅仅为了法师那句话才许婚,可是李玙却不知道。
“今日如果殿下惹来圣人的忌惮,要抄家要夺爵,殿下会特意嘱咐妾保存六郎吗?不论是殿下还是韦家,只要倒了一头,六郎便一钱不值,对吧?那为什么独独对妾这个阿娘来说,他就那样要紧呢?他只不过是妾生下的一个牢笼,一个枷锁,一个印信,如今妾要去了,还管牢笼如何?”
“你这个……贱妇!”
李玙被这句荒诞不经的反问气得睚眦尽裂,砰地撞翻座椅,声嘶力竭的大吼,那拔地而起的巨大声浪震得杜若险些脱了手里的帕子。
“天下怎会有你这样歹毒凉薄的母亲!来人,把她——快把她!”
然而室门紧紧关闭,并没有任何人吆五喝六的进来领命。
李玙这才想起来,为了尽量减少事件的影响,他已经把明月院的人全部调开,连他自己亦是漏夜来访,只带了杜若。
“殿下不用气恼伤身,妾不值得殿下如此……”
英芙笑了笑。
“妾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,殿下要怎样泄愤都行。”
“不过,妾还想提醒殿下。”
趁着李玙气喘吁吁无力反驳之时,英芙突然把矛头对准杜若,充满敌意的看着她一笑,转身从内室端出一只巴掌大的香樟木细工盒子递到李玙眼前,抬手掀盖取出一对繁复昂贵的翡翠耳坠。
“妾与法师往来逾年,出入并未刻意避讳,明月院中当有许多人知晓。杜娘子以耳坠买通妾身边的侍女蕉叶,更是早早就有所耳闻,却引而不发,唯恐引起殿下与韦家离心,直到殿下储位到手,才一举扳倒妾,这份隐忍,这份胸襟,实在可称闺阁英雄。妾恭喜殿下,淘换到这样能干的左膀右臂。”
“你闭嘴!”
李玙怒而断喝,语气警惕而冰冷,看都没看杜若一眼,死死抓住她的手,推开英芙飞快地往外走。
廊下被惊醒的鹦鹉啾啾鸣叫,鸟笼被李玙的大步流星撞得东倒西歪,杜若腿短步子小,要小跑着才能跟上。
将明未明时分看,花园荒芜已久,落叶遍地,小径清冷,松柏和翠竹在地上投下纵横交错的虚影,扑棱棱几声动静,成群乌鸦扑面而来,遒劲有力的翅膀几乎拍打在杜若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