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8、何当载酒来,三

“从前姐姐说,等妾见惯了宫里的人心,便会觉得太子比他们好百倍千倍。”

“娘子如今以为呢?”

杜若面色微红,扭着身子撒娇。

“自然好百倍千倍,不然怎么身边一个精乖的都没有,还要妾替他留住果儿。”

夜里光线不足,她们两个曼妙的身影融在夜色中,在石子路上推推打打。

杜若年纪小,铃兰虽已二十出头,因清瘦婉约的缘故,瞧背影也还青春。

果儿巴巴看了许久,暗想倘若没挑着李玙这副担子,不知杜若是多么轻盈俏皮,无忧无虑。

韦氏停在中堂外头等,瞧见杜若一路走来,与女官打闹,亲热的像从前在学堂与子佩玩耍,越发放下担忧。

“阿娘!”

韦氏掏出帕子替她擦额上的汗珠。

“离了爷娘你是最懂事的,难得回家来,当散散心也好。唉。”

杜若面上的愕然一闪而过,把帕子捏在手心迟疑问。

“……阿姐真出事了?”

“也不叫出事,今日太子大喜,本该以他为重,偏偏又把你叫回来了。”

韦氏知道杜若有远超年龄的冷静沉稳,还是忍不住谨慎地瞧了铃兰一眼。

杜若忙道,“不妨事的,阿娘尽管直说。”

“万幸孩子没事,再有十来日就该临盆……可是她这桩婚事,唉,一而再再而三,实在忍不下去了。我与你阿耶的想法,拖下去没什么意思,好合好散吧。”

这话大出杜若意料之外。

唐人重视姻亲,不论男女,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和离。

杜若飞快地追问,“阿娘说什么!——什么万幸?”

韦氏蓦然收声。

冷滞的气氛足足僵持了半晌,久到杜若恨不得亲自去东堂瞧个究竟。她等得不耐烦,韦氏终于迸出一句。

“前些日子,柳绩不知道在外头受了什么人的腌臜气,叫人打得遍体鳞伤,满身都是血,送回来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。那时候阿蘅不让旁人进去照管,独她与盘金两个日夜不歇,连盘金都累得瘦了,阿蘅还挺着大肚子……”

“原本我只当他又招惹祸事,阿蘅怕你阿耶生气,才死命瞒着不让我们两口儿瞧瞧。出了嫁的女儿,姑爷不争气,她非要维护,我也不想逼她狠了。再说柳绩住在岳家,本就气短,多问一句,只怕反忍得他们不安宁,我就装作不知道,还上庙里住了一旬,躲开来,免得她面上无光。没成想……上回你说要回来,半道儿上走了,独海桐来,与阿蘅两个面对面说了几句。”

杜若有些发怔,脑子里恍惚闪过多年前李玙的叮咛。韦氏嘴唇微微发抖,似乎发不出声音来,半晌才沙哑着继续。

“……过后阿蘅就不大对劲,大半夜不肯回房,还是盘金发觉了,把全家人喊起来找她,才发现她在钟书阁上晃荡,门窗也不关,叫雨水淋的浑身湿透,就穿件寝衣,浑身冷冰冰的。我不敢叫她回房住,就叫她住在我们院子里,请大夫开药熬药,吃了两碗,睡了一夜,她脸上有血色了,又要回去,说无论如何得见见那姓柳的……”

韦氏神色中的苍白被决绝取代,向杜若摇了摇头,轻轻道,“算了,到了这个地步,再说这些没有意思,你去看看她吧。”

杜若心乱如麻,嗯了声,掉头就向东堂走。

铃兰落后一步,正在犹疑,韦氏道,“这位女官请随我去歇歇,让她们姐妹自在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