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氏听海桐说过多次李玙格外厚待杜若, 并不大信,今日却不得不信。
杜若的好处她是知道的。
貌美、聪慧、有趣、个性顽强,又还保有几分赤子之心。
如果真的爱慕李玙, 使出浑身解数痴缠拿捏的执着是有的。
可是杜若的坏处她也太明白了。
漫说皇子、太子,即便是圣天子本人, 千般宠爱万般柔情抵不过一个真字, 但凡叫她发现丁点虚情假意,这日子就将就不下去了。
杜有邻还在犯傻,啧声道,“没大没小!当着中贵人的面儿,问个丫头做什么?太子立等着你的回话呢!还不快谢恩!”
果儿连连摆手。
“不不不,老郎官误会了,是太子思念娘子才叫奴婢送这个来。太子还说, 娘子多半不喜欢这个色调,要穿也就那一日的功夫,平时收起来就行了。咱们府里旁的东西不敢说,衣裳首饰、金银玩器,随便娘子糟蹋的。”
杜若恼得直跺脚。
李玙分明动歪了脑筋, 一件衣裳而已, 要给什么时候给不成?非得在她回娘家的时候眼巴巴的送来,叫阖家大小瞪眼看?不就是害怕他带着英芙、秋微去行册封礼,她闷着吃味儿吗?
照他的想法, 她就那么小气?那么上不得台盘?就专为了避开这种‘窘况’,才专挑他出门的时候回娘家?
呸!要不是海桐支支吾吾不明不白的传话, 她还不想跑这趟呢!
杜若板起面孔看向一本正经的果儿,意味深长地扬了扬下巴。
“前年宫中摆宴,诸王府内眷饮酒谈笑, 惠妃娘娘忽然问从前那位太子妃薛氏,‘诸人皆按品大妆,红粉菲菲,为何独你穿件青衣啊?’,当时薛氏恰好一口酒呛在喉咙里,没来得及开口说话。郯王妃便道,‘什么样的福分穿什么样的衣裳,咱们都感念圣人娘娘的恩德,自然日日要穿红的紫的,才是大唐盛世的威风。太子妃品格清雅,性情孤绝,只怕是嫌红色俗。’——意思是薛氏有意落娘娘的脸面,因为娘娘最喜红色,喜欢铺张华贵的宫室。”
崔嵬空出来的位置,本该由宫闱局再选人补上,可是他下场惨烈,竟吓得无人敢揽这瓷器活儿,于是长生与果儿二选一。果儿想接手太子府,好与杜若抬头不见低头见,却没想到,最后是留了长生在府里。
李玙私下卖弄,说喜爱杜若‘婉媚’。
这话果儿大大撇嘴,杜若分明是个扬眉高声的女子,顺服于李玙一方面是礼法,一方面是爱慕,但关键时候可未必会低头。
他不知怎么就顺从她的意思拐了话头。
“……是,今日太子进了长庆殿,太子妃忽然想起这桩旧事,便道杜娘子平日衣装鲜亮,在家没什么,往后难免时常进宫,还是当心些好,所以令奴婢跑一趟,原也是为提个醒。”
杜若一哂,故作不平之色,咬着唇道,“打从接了圣旨,府里就不消停,今日好容易出来散散,又追到这儿来点妾两句。哼,烦你回去禀告太子与太子妃,妾要在家住几日,凡百的事情自有长生照管。”
杜有邻傻了眼。
闹半天原来是争风吃醋,那衣裳是韦英芙的打压,珍珠是李玙和稀泥。关起门过日子的事儿,他再想倚仗长辈威风压着杜若说话,这会子也有些不好下嘴了,只得硬着头皮咳嗽两声。
“……这个,太子妃也是好心,再说教导你,你听着就是了。”
杜若嗤笑。
“赏赐什么不好,偏偏一斛珠!这内里的意思阿耶琢磨吧!自然只能听着,阿耶以为我还能如何?”
当着果儿的面,她这般没个忌讳,也可见着实恃宠而骄,在府里没少和韦英芙唱对台戏。
杜有邻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怕,只得指着二门重重道,“先吃饭吧!”
杜有邻夫妇走在前头,杜若跟在后面,经过果儿时她顿了足,眼望着暗影儿里窸窸窣窣的树影,伸手扶了扶银点翠镶蓝宝石发簪。
花托上硕大的蓝宝石在明角灯下闪出一点熠熠发亮的幽蓝,艳的人目不转瞬。
果儿吸了口气,扬起脸道,“太子妃并不曾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