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7、何当载酒来,二

金盘呈上来, 绛纱单衣叠着白纱中单、白襦裙,然后白袜、方心、假带,最上面压着一条金革带, 边上还有双佩和双剑。

李俶翻了翻。

“请小王爷试试衣裳。”

长生的口吻亲昵中带着毕恭毕敬,双手抖搂开单衣给他瞧。

“待太子行册封大典时, 小王爷就满十三岁了。旁的二字王都要等到加冠以后才能出席国家典礼。圣人偏爱, 特特口谕令小王爷观礼。”

郡王具服用料奢华,布料宽松垂坠,剪裁大度,和李俶日常穿的合身利落服饰截然不同。

墙角立着一面长椭圆形的大铜镜,李俶上下打量,竟突然有些认不出这个姿态娴雅雍容的年轻男子是谁。

长生捧着玉佩站在旁边,也愣了愣, 细细的长穗子在和暖春风里悠悠荡荡,他欣慰地点头笑叹息。

“小王爷快长大成人了,再过一二年,京里的高门贵女,都该想尽法子亲近小王爷了。”

李俶不自在的别开视线。

长生会意地住了嘴。

李俶却问, “好一阵子不见你, 去哪儿了?”

长生心里一凛,替他挂上玉佩转着看看,很警惕又故作神秘地垂手回答。

“奴婢走了一趟岭南, 替太子办差事。”

这话说的大有深意,仿佛旁人不好多问似的。

李俶从善如流, 并不追问,拿剑在手上抡了抡。

长生笑起来。

“小王爷留神些,这虽是典礼上的摆设玩意儿, 材料还是十足十的好钢,且开了刃,当心划手。您要是想练剑术,奴婢另外给您置办没开刃的。”

“——是吗?”

李俶忽然拔剑出鞘。

一道银光闪过,杀气咆哮而出。

长生本能地向后折腰避开,剑锋堪堪擦着他的下巴掠过,那上头得亏是光溜溜没毛,若有胡子,只怕当场就给削下来了。

李俶反手将剑尖插进地砖缝隙,嗡地一声,爆发出金石相抗的沉郁撞击。

他威严地沉声问。

“还不与本王说实话吗?!”

长生胸膛起伏,就地双膝跪倒,抬眼毫不避讳地望着李俶。

“小王爷,奴婢办的是要紧差事,就算杀了奴婢也不能说的。”

李俶冷冷哂笑,小小年纪,神情却非常的镇定,躬腰抓住他衣襟挨近逼问。

“你不用拿阿翁吓唬我,那个麦氏从岭南来,你去泉州做什么?”

一针见血,长生两眼连眨,心道这孩子还真有几分李玙小时候的风采。

他才侍奉李玙时就是十一二岁,过两年李俶出生,月子里他就抱过,软软小小又乖又漂亮的活物,稀罕的很。

那时候大家挤在乐水居住,连张孺人在内,三个大人疼爱李俶一个。

如今乐水居后头那个池塘就是为李俶引的活水,好叫他练眼睛,日日盯着水里的鱼儿游荡,才养出这么活泛的一对眼珠子。

尊贵的绛纱单衣被李俶连串动作拉扯得走了形,像张硕大鲜红的丝网捕获罕见美丽的纯白鹦鹉,他仍旧是尊贵的,骄傲的,但眼神里除了强硬姿态还有往事已矣的伤感。

李俶松开手,摘了长生头上的高山冠,嗖地扔出屋外泥地。

“……你看着我长大,原本也当看着我的孩子长大。”李俶直起身,了结旧事一般痛快地拍拍手,再问。

“石楠在哪?孩子在哪?”

长生跪着,仰头注视小主子,目光中映出这头稚嫩但怒发冲冠的乳虎。

被他提防厌恶的打量,长生非但不觉得委屈,反而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,声音虽然嘶哑,却还带着谆谆教导的耐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