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若没想到是这个话题,只得讷讷。
“……妾出身低微,家中只有数个奴婢,内院外院分不开,体面规矩也不严,远不及姐姐在宫中见闻广博。再者,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。到底他是王爷信重的,虽还有长生,万一他真得用,为妾两句话,令王爷失了左膀右臂,岂不罪过?”
铃兰道,“奴婢侍奉王爷不敢不尽心,一来,打头儿就是侍奉王爷,即便认了二主,人家也要怀疑奴婢居心。二来,王爷虽不及娘子仁善,却是个很公道的人,御下有始有终,绝不至于半道儿把奴婢们卖了。”
“……宫里还有半道儿上卖人那么黑心烂肠子的主子?”海桐听了半晌,终于插上一句。
铃兰翻了个白眼。
“你当天底下奴婢都和你一样好命?杜家新贵,尚未把奴婢分出三六九等。且你在娘子身边服侍,哪知道宫人的苦处?漫说服侍不周到,生生打杀的,打残的,落下一身病搁在掖庭自生自灭的。单说主子要做那没人伦的事儿,叫奴婢望风传话,私相授受,一朝事发,先把奴婢推出去受死挡灾的。那真是数也数不完。”
这话说的没错。
譬如高力士,如今位高权重,威风八面,皇子、妃嫔在他眼前尚且战战兢兢,遑论官僚臣属。可是他昨夜泣诉少年事,被迫阉割进宫时才九岁……寻常儿郎还在阿娘膝下要糖吃,玩竹马呢。
四十余年艰难挣扎才有今日地位,叫他重头再选,恐怕情愿生在寻常人家,一辈子平平无奇也好。
杜若听得难过。
可是铃兰嘴里那些坏人,不是李玙的兄弟姐妹,就是爷娘叔婶,庶母嫡母,叫她怎么开口批评?
她索性闭上眼,听脆生生的鸟叫,伴朗朗清风,才觉得心头松快些。
隔了一会子想起高力士来。
“诶,姐姐说了半日,单是惠妃娘娘的旧事,又干着高郎官什么了?”
铃兰笑道,“宫里几位娘娘,赵丽妃爱哭,不仅能哭,还连哭带舞,砸东西撕裙子,闹起惊天动地的大动静。刘华妃持重些,有时候也委屈得静静抹眼泪儿。独独惠妃娘娘,小性儿,爱娇,拿捏得圣人动弹不得,却不大哭的。”
杜若红了脸,捂着耳朵摇头。
“姐姐绕了好大弯子笑话人!快别说了!”
“昨儿晚上奴婢陪老夫人在佛堂隔间歇下,隔着两堵墙,还听见娘子咿咿呀呀阵仗。奴婢不好意思吭声,老夫人却听得笑起来,还问奴婢,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气性这么大?奴婢怎好说,就是咱们王府的当家人,白天她老人家才见过,直夸稳重的那个?”
杜若不依,嗔怪道,“姐姐再笑!下回要应酬宫里人,请姐姐自去罢!”
“奴婢哪行?要讨得高爷爷怜香惜玉,总要娘子这张脸才成呢!”
笑闹一阵,杜若仰面躺在贵妃榻上,一手盖住额头长叹。
“早知王府处境如此复杂,不如当初偷偷嫁了,一年两年,什么时候是个头!”
就瞧她唱念做打这番本事,牵肠挂肚这副神情,漫说李玙只是个争夺储位有望的皇子,即便有日克成大统,做他的宠妃三头六臂都不够的时日,难道杜若便会轻易后悔言退?
铃兰笑着起身替她笼紧外袍。
“漫漫长途,如今才刚刚起步。娘子要会善作保养,自己宽心,王爷在跟前的日子心心念念随着他,不在跟前的日子,该吃吃,该玩玩,才能熬得下来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新的一年!2020不要回来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