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是没事,谁知道真假,他一日不回来,我总归是不放心。”
杜若越想越觉得不安,转而望住里屋子佩才送来的一架硕大鲜红的珊瑚,方方正正,能牵强成个寿字的形状,张开足有两人展臂那么宽,说是番邦采买来的稀罕物件,为怕碰坏了,单运输,就走了足足一年。
“……早知道有这档事儿,前日真不该去裴家。”
铃兰走来递上热茶,挨着海桐坐在鹅颈椅上,把花绷子拿起来端详,果然打从起头就错了针脚,难怪越往后头越不对付。
这主仆俩女红上都平平,竟是一针不能入眼。
“娘子才刚摸到宫闱的门儿,所以心虚。其实贵人们头衔吓人,威势都是底下人衬托出来的。你瞧圣人坐在御座上,前前后后二三十个宫人替他摆排场,就觉得他气势汹汹,又英明果决。真把底下人都撤开,还不就是个大活人。娘子的灵透机巧,在人堆儿里拔尖,搁在宫里也拔尖,千万别招式没出,自己就心虚了。”
她本意是安抚,可是杜若听得满脸愧色,“高郎官形貌凶横,宫里人都很惧怕他吧?”
“奴婢们是惧怕高爷爷。寻常内侍不是男人,从前奴婢值房闹耗子,请内侍帮忙捉拿,他们嘴上应了,真瞧见,尖叫起来音量比女郎还高。高爷爷不一样,他实实在在有军功,性子上来,当场就能把人捏死。”
“他还能亲手杀人?”
杜若一阵后怕,想到昨夜接连两场刀兵相见的场面,心里升起懊恼。
“……早知道,我真该哭的再狠些……”
“娘子怕什么呢?您是王爷的人,高爷爷何必为难您?奴婢越性说一桩陈年旧事给娘子解闷儿。”
铃兰掩着嘴压低声音。
“宫里头老人都知道,当初惠妃娘娘因罪入宫,进掖庭时只有十三岁,糊里糊涂的小丫头,只做些洒扫,偏偏就得了圣人和宁王两位的青眼,甚至隐隐有些争风吃醋的意思,那情形就和娘子才待选时,王爷与永王互不相让差不多。”
杜若大大尴尬,嘟囔道,“那怎么相同?妾本来就是待选……谁,谁看上都能据为己有。”
铃兰拖着腔调揶揄她。
“当时惠妃娘娘也是呀,豆蔻年华,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有能者争而得之。娘子好歹官家出身,家世清白,惠妃娘娘可是奴婢之流呢。那时节,宁王还是太子,圣人行三,又是庶出,不大起眼。可是惠妃娘娘慧眼如炬,偏偏取中了圣人。有这份相识于微时的情分,后头再有什么赵丽妃、刘华妃,在圣人心中,可就远不及惠妃娘娘了。”
海桐抢白,“这和高郎官又有什么相干?”
铃兰徐徐道来。
“圣人与宁王同父异母,长得有些相像,不过圣人明快热情,又急躁,宁王就将好相反,极之爱静,温文尔雅。那时节东宫从无宴饮,静悄悄的,只有读书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,圣人府里就热闹,曲乐多,比武摔跤也多。奴婢听宫里老妪说,起头高郎官在御苑养马,本来是追随宁王的,后头转投到圣人门下,就是为了惠妃娘娘。”
杜若心头一凛,转过头来眼望铃兰,见她眉间祥和宁静,并没有质问的意思。她心下还在计较说辞,铃兰已握住她大袖下的手,毫不避讳地指点她。
“娘子性情温厚善良,能将心比心,把奴婢以及内侍们都当个人看,所以没有恼羞成怒。王爷心细如尘,这么久了还瞧不出来,恰恰因为没把奴婢当人看。”
两头话都被她堵住了,杜若有些为难,不知道怎么替李玙分辨。
铃兰莞尔一笑。
“奴婢几乎不记得爷娘的样貌了,兄弟姐妹似乎有,也不记得几个。宫廷里长大的人,瞧人瞧的不是眉高眼低,而是衣装颜色,头上顶子。可是娘子瞧人,瞧见的还是他本身,不管身份地位,只看性情人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