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,臣案头还堆着许多卷宗,臣先去处置!待分辨明白了再来向圣人交代!”
“有劳哥奴。”
李隆基含笑应了,向他拱一拱手,姿态风流而嚣张。
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,李隆基携着杨玉慢悠悠走出偏殿。
铃铛跟上来打伞,李隆基摆了摆手,将人屏退,站在汉白玉栏杆边,笼住杨玉的腰身。
从这里往下看,波光潋滟的龙池尽收眼底,万千杨柳轻摆,几只白鹤从檐角起飞,打开翅膀,优雅地向水面滑翔。
“曲乐分了派别,便落了下乘。儿媳若肯信朕之言,放下雅乐与燕乐之争,只听心之好恶,保你从此一新耳目,知晓曲乐中别有天地。”
李隆基把下巴抵在杨玉头顶,循循善诱。
左一个儿媳,右一个儿媳,这是消遣她还是什么意思?
“阿耶教导的是。”
杨玉沉吟了下,索性顺着他的口气,只当那滚烫又不安分的爪子属于别人。
“妾幼时登台,从未经过名师教导,已上场演出,乐器怎样弹奏,声气怎样把控,全是自己摸索,云里雾里,所学甚少。偶有所得,亦是根据观众反应临时调整,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。阿耶这些听着大有道理的话,好像对又好像不对。”
李隆基笑了笑。
有滋有味的美人少见。
杨玉与骊珠性子截然两样,跟琴熏倒有些相似,都是激烈刮辣那一路子。年轻时他简直没法儿和琴熏对面共处,三两言语就能吵个天翻地覆。那时节专好这口儿的儿郎也有几个,李隆基常取笑他们受妇人辖制。
没想到斗转星移,竟轮到他来驯养烈马了。
“朕从前听人说,关门弟子最得师傅钟爱,毕生绝学无不倾力传授,所得甚至超过前头有头有脸的大弟子。儿媳如此好学,不知最终能得朕几成功力?”
“一成也好半成也罢,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阿耶收妾做弟子,往后招牌砸在妾手里,可喊不得冤枉!”
杨玉扭着身子与他为难,惹得他蠢蠢欲动。
殿前数百金戈铁甲的铮铮男儿,虽然不敢出声,毕竟是长着眼睛的活物,李隆基还没抱怨,她先噗嗤一声笑了,揶揄他。
“……师父功力平平啊。”
“别乱动!”
李隆基咬着后槽牙呵斥,两人心照不宣,都不想在人前太过出格。
李隆基错开些身子,杨玉亦高抬贵手,拿帕子在脸上扇风,潮红面颊上汗津津的,妆都花了。
李隆基笑得万分称意,“总得给你想个名目。”
“慢慢想。”
杨玉顺手从他腰上摘了九龙玉佩下来,提着丝绦甩着玩儿,舞得像个风轮。
“沉甸甸的,带着它有什么趣儿?”
“你也沉,有趣的很。”
李隆基边说边站开了些,留出一段安全的距离。
杨玉一怔,放声大笑,小脖子抻得长长的,像只优美的白天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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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玙的病情变化很快,头天晚上清醒过来,第二天就能下地,不过胃口很差,拖了七八天才恢复正常饮食。
对他种种奇怪的症候,譬如精神时而亢奋时而萎靡,非常抗拒沉水香,以及总是苦笑着发呆等等,杜若都视而不见,侍奉左右,连乐水居的门都不出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。
夜里两人拥在长榻上秉烛谈心。
杜若心不在焉,妆容卸得不彻底,还有些贝母磨的细粉贴在眼角,熠熠闪着细碎的光芒,美的叫人把持不住。李玙精神差,便抬手捂住她眼睛。
“待本王好些,带你去城外耍子好不好,想去哪?”
“殿下想去哪?都听殿下的。”
杜若困在黑暗里,一只手摸摸索索爬上来,顺着喉结往上,下巴,炽热的唇,然后是鼻梁和眉骨。李玙的眉毛其实不浓,但是形状长得很好,从头到尾都没有散,有时候会借杜若的眉笔描两下,寥寥数笔,就愈发神采奕奕。
杜若攀过毛茸茸的眉毛,轻轻触摸眼皮,然后用掌心刷过睫毛,痒痒的。
李玙一阵燥热,不舍得撤下捂住她眼睛的手,只得抬脚把窗子踢开。
清冷晚风吹着杜若咬着下唇的可爱面庞,几缕发丝扬起,她两手拱在胸前扯住他的袖子,怯生生问。
“你开窗了?冬天呢,冷。”
气若游丝的声调,像抛向半空的琴弦,被风拂出各样声调。
李玙扭头狠狠吻她,太过用力,杜若软绵绵化作一滩水,大手拿开了,眼皮还是睁不开,闭着眼娇声哼哼。
李玙贴着她耳根低低道,“乖若儿,今天总成了吧?”
“不成,再吃两剂药才成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这一章名为,朱灯照华发,意思类似一树梨花压海棠。
李隆基老归老,有他的魅力,杨玉不在意权势名利,但是跟他比跟李瑁更过瘾。
李林甫的字,李隆基很看不上,这要是张九龄写的,他舍不得团成一团往地上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