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4、朱灯照华发,一

她的声音不大不小, 满院子人虽都去睡了,可前头有守门的婆子,后头有值夜的丫头, 十丈以内就站着三四个人。

果儿急的脸色发白,左右张望, 顿足低声道, “姐姐噤声!”

难得见这野心勃勃胆大心细的人慌乱。

海桐觑着他冷笑一声,伸手扣住他手腕往院子里疾走几步。

两个人站在遍洒清辉的空地上,银闪闪大月亮当头挂着,映照得人脸上一层薄薄寒气。

“中贵人与娘子互通有无久矣,细细数来,中贵人帮过娘子两回,都是有意为之。中贵人也借过娘子的势, 娘子却糊里糊涂没记下账目。论理,娘子欠中贵人的人情,当还,却不是中贵人指望的还法儿。再有,中贵人自进了王府, 从没有行差踏错过半步, 仔细筹谋算计,才有今日地位,再这么胡乱搅和下去, 难免被王爷瞧出来。到时候自身难保不说,还要拖累娘子。”

果儿不否认, 却摇头,“话不是这样说,到底在王爷心里, 杜娘子与奴婢一样,有可用之处罢了。”

海桐笑了笑。

“这话连奴婢都不敢提,中贵人就不要去娘子跟前碰软钉子了。”

果儿满以为海桐会与他辩论一番,却没料到她并不反对,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,不知如何用力。

海桐陪他站了一会儿,立场公道地安慰他。

“凡百的事情,拖一拖便分明了。中贵人身在奴婢这个行次里,心胸却非常人可及,千万不要急于一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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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回到长安已是七天之后,杨玉用的嫔位车驾,静悄悄跟在御辇后头。匆匆赶来的七宝跪坐在身边,瞧了眼车窗外几百卫士,压低声音报告京里动向。

“头几天王爷发了疯的找王妃,忠王府和裴五郎府上都去过。后头有风声说圣人新得了个美人儿,肖似……”

说到这儿,七宝为难地住了嘴。

“说我长得像娘娘。”

杨玉卷在厚厚的被褥里,浑身酸痛的不得劲儿。

“是,奴婢按王妃吩咐,待在裴家等消息,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到牛太监。”

七宝向来稳重,但是提起大名鼎鼎的飞仙殿掌事太监牛贵儿还是满脸惊愕。

“王妃什么时候和他搭上了关系?”

杨玉软绵绵地翻了个身。

随驾一个多月,她累得活像浑身骨头节子挨个儿被人敲断了,曼声道,“要做宠妃的掌事太监,七宝啊,你还差一程子,有空多与他学学。”

“学谁?牛贵儿么?”

杨玉嗯哼的腔调滑腻得像抹了油。

倘若七宝经过人事,便会明白这是女人满足后的回味,可惜他不懂,只愕然瞪大双眼飞出一句惊叹。

“他们说的是真的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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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池殿。

李隆基移驾回宫,前朝自然诸事归位。

李林甫毕恭毕敬迎候圣驾,一见面儿便抹着额角的汗道恼。

“臣惶恐,天下事千头万绪,臣才干平庸,宵衣旰食尚未能尽数,实在害怕辜负了圣人的托付。”

“不妨事。”

李隆基春风满面,欣然道,“从前每年十月朕都要往骊山住大半个月,相爷一个人坐镇堂上,也未出过什么纰漏。”

“相爷的文章风骨独步天下,震古烁今,臣怎敢相提并论?臣不过小吏出身,多年来在宇文侍郎、裴太师、中书令等郎官手下辗转任职,深知各位郎官远见卓识胜出臣许多。圣人骤然将大事托付于臣,臣……愧不敢当!”

李林甫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拟好的摘要。

“臣将近来京中、各州府及边关的大事,各捡了五件要紧的,拟了个提要呈给圣人阅览。”

李隆基接过来随意瞟了两眼,尚未看到内容已无奈地大摇其头。

“哥奴这笔字啊……”

他啧啧连声,“不用比相爷,单比韦坚就差得远了!”

李林甫老脸一红,面露难色,重又恭谨地弯下腰。

“圣人,臣幼年失祜,十二岁才开蒙读书,十六岁起做千牛直长,尽在粗人堆里打滚,比不上韦郎官幼承庭训,家学渊源。这,这文章之事……臣有自知之明……见不得人,更无颜面君。”

“文章风雅事,然做官,只要能办差就好。朕记得你刚做礼部尚书时编撰《唐六典》,涉及律十二卷、疏义三十卷、令三十卷、式二十卷,工程浩大,条分缕析,办得十分清楚明白。这种要下硬功夫的差事,相爷不及你。”

李隆基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,悠然安抚他。

“朕瞧你还是太警醒小心了。京中、州府及边关各五件大事?呵呵,才十几日罢了,每档捡出一件最要紧的与朕说说罢,那些小事,你自决即可。”

李林甫得了夸赞,面上并不敢得意,躬着身子预备细说重头。

李隆基挥手命人上热茶,他皱着眉头酝酿起笔,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一个人狂奔而入,刚一进门就大声嚷起来。

“圣人!大,大事不好!又有人闯宫!”

“……谁?”

侍候在李隆基身后的高力士霍然站直。

“是寿王!寿王纵马执剑闯进了兴庆门,已被千牛卫拿下,双方打了一会子,寿王狂妄,胡言乱语,辱骂圣人,背,背上划了一道口子……”

五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话刚说到一半,忽见杨玉身着宫女装扮赫然在侧,面上神情十分精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