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糙理不糙,照房妈妈的话说,果儿吃屎都要捡热乎,李玙当真性命不保,果儿不等他咽气定然投奔新主子去了。
她瞪眼瞪得滚下热泪,果儿早知道当着李玙的面,她撒不出厉害性子,继续大放厥词。
“我早就劝过你,做人,先替自己打算。有些人,比如床上那个,生来血脉高贵,只要他瞧着还是个人样,就有你我这样命贱的巴心巴肝为他筹谋,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。我虽是个鸡犬,却比你强,我不曾忘了根本。你呢?他死了,你的后路在哪里?”
“你不是想殉葬吧?”
果儿轻佻地捏住杜若的脸颊。
“花花轿子人抬人,只要他好,咱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卫他,一道上青云。”
杜若没法子。
果儿捏着李玙的命门,或许不是什么真正的命门,可是李玙信果儿没信她,果儿就占上风。
如今打老鼠碍着玉瓶,她只能听果儿差遣。
杜若推开他,回头深深凝望一瞬,走到门口时还是愁眉苦脸。
果儿知道她担忧,跟在身侧安慰。
“世上顶盼着王爷长命百岁的就是我,毕竟最信重我的是他,对吧?我这样人,你能留在身边用么?王妃能么?寿王能么?”
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额头上,杜若纤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,脸色白得像蒙了层蜡纸,但神情已然恢复了往常在果儿跟前端凝自持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。
“中贵人,何谓礼?纪纲是也。尊卑不可废,请中贵人注意言辞,人前人后皆称呼妾,杜娘子。”
果儿长眼微睐,冷冷改了称呼。
“奴婢明白了。”
两排羊角大灯贴院墙亮着,院子里人头攒动,仁山殿、乐水居两处人马几乎全聚齐了,就连明月院、淡雪阁,甚至吴娘子身边的丫鬟也在外探头探脑。
近百双眼灼灼的瞪着,脸上神色各异,隐隐带着大祸临头的恐惧。
杜若把胳膊搭在海桐手上,慢慢捋了捋额角的碎发,知道这时候如果露出拿捏不定的姿态,就会引得众人非议,甚至不可收拾。
她略沉吟了下,先向雨浓招手。
雨浓在众目睽睽下挺身而出,满面狐疑地贴上来,杜若附耳轻言。
“姐姐费心了,果儿带王爷在外头吃花酒,与人起了争执,略打了两下,王爷心里憋着火,回来全撒在果儿身上,两个人头脸都带了伤痕,因此……”
“啊?原来如此!难怪遮遮掩掩不敢请杜娘子早些回来。”
雨浓恍然大悟,音调不经意扬起来,分明幸灾乐祸。
“男人嘛,左不过为这些事,没什么大不了的!杜娘子快别伤心了,瞧这眼眶子上泪痕还没干呢。既是没什么大事儿,大家都散了吧,围在这里做什么。一时王爷酒醒了,脸上臊得慌,不定找谁的晦气!”
铃兰愕然,先瞧杜若再瞧房里,静悄悄的没有动静。
落红等都松了口气,纷纷道,“既然王爷无事,奴婢们就先回去了,也免得主子挂心。”
有她们两个领头,其他人不便多嘴,向杜若行过礼便一哄而散,蕉叶瞧着雨浓兴兴头头冲回去传话,悄悄绕回来,体谅地向杜若进言。
“……名不正则言不顺,这府里头的人,各个都乌眼鸡似的,等着抓娘子的错处。那年废太子那回娘子亲眼见识过的,王妃但凡腰杆子软一点儿,就叫那边的踩在头上了。这差事不好干,奴婢有一句话劝娘子,就着这回王爷心里愧疚,把孺人的衔儿请下来吧。”
蕉叶从前在乐水居侍候时,屡屡不服管教,与其说是使唤人,倒不如说是监工,眼睛牢牢盯住杜若房里的动静,一有风吹草动就奔去告状。后头回到明月院,见杜若得宠,倒时不时走来与铃兰等兜搭两句。
杜若素来知道她拈轻怕重,虽不及果儿势利精明,也是半分亏吃不得的性子,今日态度有几分可疑,遂站定了。
“王爷什么脾性,姐姐比妾明白,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呢?孺人不孺人的,妾不敢置喙,只求没个功劳也有苦劳吧。”
蕉叶朝外看了一眼,见人群散的差不多了,铃兰站在院子门口交代那两个守夜的婆子。
她闪闪烁烁地瞧杜若。
“其实王爷就是面儿上凶横,您瞧王妃这二年办了不少糊涂事儿,王爷到底没把她怎么着。”
“夫妻一体,焉能为了那点子小事驳了王妃的颜面?”
蕉叶疑惑地朝她脸上看,讶异她沉得住气,或是当真不知情?
杜若被她闹得摸不着头脑,心里又烦乱,正要撵她走,就听她得意洋洋地压低了声音。
“娘子莫急,王妃早晚闹出来,到时候奴婢手上,人证、物证都是现成的,只要娘子处置得宜,在王爷心里便能记上一功。有些事儿,平日里不显眼,有人一衬托,就显出娘娘贤惠能干了。”
杜若陡然打了个激灵,连海桐也在袖子底下捏了下杜若的手指。
“我们娘子常说,一家大小二十几口,难免牙齿磕碰了舌头,真要计较,从天亮计较到天黑也没完,所以看见了只能当看不见。蕉叶姐姐心疼我们娘子,才替我们留神在意,实在是感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