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、江头自浣纱,一

杜若在闺中便常把玩香事,对沉水微苦而又深邃的气味谈不上喜欢,可是非常熟悉。

这是大多数安神香的基底,少许一点,混杂在其他负责芬芳或是宁和的花果香里面,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神经。

英芙生产那日,李玙满怀心事从明月院回来,眼底焦灼不安的样子掩都掩不住,杜若便在惯用的蜜和香里加了沉水,让他安睡。

后来两人同屋而分枕,杜若很快发现,倘若没有这一味既常见又容易被人忽视的香料辅佐,李玙的睡眠总不大安稳。可是只要稍微放一点点,他第二日便精神百倍,情绪松弛。

直到果儿上次暗暗提点,她才想起,熏衣肖兰香里沉水的分量比一般常用香方都多。如果那一点点分量,或者浓度的差异,就能引起截然不同的反应,那……确实还是少用为妙。

杜若定定神,手捂在心口上,听着砰砰的心跳,一步步轻轻走进内室。

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丁点月光,一个黯淡的人影站在榻前,疲累地弯腰弓背,头抵着床架子吁吁呼气。

还好还好,杜若松了口气,轻声唤他。

“哥哥……”

那人惊讶地扭过头。

杜若怔了怔,才看清他穿的翠绿袍衫,纽子被人扯开,前襟破了一大片,露出底下结实的胸膛,却是果儿。

杜若急忙转头往榻上看,原来还有个人胡乱卷在被子里,体型分外瘦削,半边脸被杏子红的被褥遮着,薄薄一片漆黑的乌发散在月白被单上。

她简直认不出了。

李玙是个肩宽背厚的高大儿郎,即便支离憔悴时也占据着那样大的空间,怎么就蜷缩成了眼前这样儿?

她心疼地跪在榻前替他料理,不当惊动了。

李玙在梦境里轻轻的呢喃,推着手,发出全然陌生的乖觉甜蜜的声调。

杜若惊慌极了,捂着嘴无声痛哭,仰脸看向果儿,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指缝往下落,一会儿就沾湿了手背。

果儿向来讨厌女人哭哭啼啼,倚弱胜强,明里是委屈,其实是威逼,软刀子杀人先拿眼泪热场。

可是杜若这样儿他受不了,他暗暗呸了一声,捞起杜若使不上劲儿的身子骨,把她拖到窗边。

“杜娘子莫慌,药性厉害,所以人还有些糊涂,过一阵子就好了。”

“过多久?不是已经睡了半天,到底什么病?”

杜若顿了顿。

“还是中了毒?受了伤?是什么阴毒手段,求中贵人给句准话。”

果儿瞧她那副嫁鸡随鸡贤良淑德的认命神情,醋意横生,忍不住拿话逼她。

“算中毒吧,只是王爷说过不想让杜娘子知道。其实照奴婢所知,这毒不发就罢了,发起来,什么神医良药都没有用,只有硬熬忍。”<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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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若打了个寒颤,咬着槽牙问。

“……熬不过去呢?”

“神佛也没辙。”

杜若只觉天旋地转。

万没想到,早上高高兴兴的出门,两人还腻在檐下看了好一会子腊梅,再见居然就是这样冷冰冰的结局。

她眼前发黑,几乎昏死过去,将就墙根站着,半晌缓过来,满面泗泪滂沱,顾不得问到底什么毒这样厉害,跌跌撞撞扑向床榻,只要生死都守在一处。

果儿无奈,只得拦腰抱住再将她拖开。

“杜娘子,内里实情,王爷不肯告诉你,是疼惜你还是什么旁的意思,奴婢不敢揣摩。不过眼下……”

他向院子外头攒动的人影努了努嘴。

“王爷晌午差点儿把崔长史活活打死,自家也动了大气,才成这副样子。这两桩事都不宜为人所知。可是你瞧外头翠羽那样儿,她嘴又碎,漏出去一句半句的……都是祸患。身为主母,娘子眼下的职责,是安定人心。”

杜若愕然,这话越听越玄妙,颤着唇问。

“……你是说王爷死不了?”

果儿翻了个白眼,恨铁不成钢地瞪她。

“人谁无死?万岁爷果然能活一万岁?王爷当真这一时半刻就要去死,哼,漫说要死,就是脸上添道疤痕,或是腿瘸了,人傻了,奴婢还肯在这儿守着他?”

——他简直阴损至极!

杜若气得两眼冒血,举手就要打他的耳光,起落好几回,到底放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