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这是,本王,干的?”
“……?”
果儿按捺住心底惊涛骇浪,挤出相对正常的口气。
“殿下方才气得狠了,就拍了他两下,谁知道他不经打。殿下先去厢房歇着吧,这地儿交给奴婢收拾。”
“真是本王打的?”
李玙焦急又关怀,却梗着脖子不敢看摊在地上那血肉模糊的惨烈场面。
“崔长史年纪大了,哪里经得起我打?你快瞧瞧他如何,要请大夫不要?”
果儿一时不知该不该跑出去让别人知悉这事。
李玙一跺脚,催促他。
“啊?你快看看!”
李玙眼珠子越转越快,仿佛又要失心疯了。
果儿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。
“……殿下,要不奴婢请杜娘子过来?”
这句话比方才那句‘娘娘’还像一桶冰水,淋漓尽致地浇醒了李玙。
他毫不犹豫地把脏兮兮的手掌在锦袍上抹了抹,声音顿时恢复了冷静。
“不用,叫长风来就成,别让她知道,宫里先报病吧,拖几日,一丝儿风声都不能传出去。”
他又利落地挥了一下手臂,驱赶忽然包裹四周的血腥气,厌恶地皱了皱眉。
“脏东西,给他吊住一口气,别死在本王屋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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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杜若回来,因吃了酒,身上热得慌,便不坐肩舆,只笼着帽兜慢慢走,海桐与铃兰两个左右伴着,还在叽叽呱呱讲杜家的见闻。
“元娘子这一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皮肤也光溜,头发也长得好,奴婢私底下问盘金,说睡得着吃得香,而且大姑爷这几个月极体贴,家里凡百的事情都接过去料理了。”
铃兰八岁入宫,久在仁山殿服侍李玙,日夜不离身,偶然回宫办差也是行色匆匆,十数年未曾出入过市井人家,头回往杜家去,看什么都新鲜,且还有些摸不着首尾。
她虽比杜若大几岁,却一向看她稳重,再大的事也镇定自若,心里很服气,没想到她回了娘家,竟要看杜蘅的眉高眼低说话。
铃兰小心翼翼追问。
“呃,元娘子的脾性可是不大好?娘子怕惹她不高兴动了胎气吗?”
杜若不好和她细说,转头向海桐看了一眼,海桐忙笑着打发。
“咱们两个没嫁人,不知道女孩儿夹在婆家、娘家之间的苦处,尤其咱们娘子如今太得意些,回去一趟,赶七八辆车,里里外外惊动几十个人护卫。幸而是搬了家,开化坊邻居多与宗室亲贵沾亲带故,没得眼热。不然,照从前住延寿坊,摆出这副架势,能惹街坊们议论小半年呢。至于家里头,姐姐不知道,咱们家大姑爷就是金吾卫,头上虽有个顶子,却只不过区区八品,元娘子心里头自然……”
——原来是这么回事。
铃兰脚下走得稳当,心底也替杜若累得慌。
府里妾侍不都是歌姬舞姬,也有几个出身说得过去。
譬如吴娘子,本是城外耕读人家的女儿,家里有功名,因与从前王皇后母家的管家沾着亲戚,拐了几道弯,先没籍做了音声人才送进宫,恰就合了李玙的眼缘,拔尖儿生下长子。
吴娘子这些年不得宠,然自从李俶封了广平王,吴家还是有些翘尾巴。
她在府里不声不响,偶然被英芙折腾厉害了,总要寻由头回娘家散散,再回来时便神清气爽。
反观杜若,家里家外,事事都得盘算,句句都得当心,难怪嫁过来两年,拢共才回去三回。
黄澄澄的大月亮明晃晃挂在中天,烘托着兴庆宫巍峨精巧的角楼,像幅画儿似的。杜若驻足仰首看,手垫着帕子扶住假山石子,唇角犹带醉意。
铃兰有心劝解。
“反正已经嫁了,娘家贴不贴心不相干,单瞧王爷待娘子这份儿周到,好日子还在后头呢。”
海桐奇道,“王爷又置办下什么好东西了?”
铃兰说没有。
“奴婢是说,难怪王爷忽然从金吾卫挑了秦家兄弟两个进府办差,必是瞧大姑爷面上,特意提拔他的旧相识。”
“啊……姐姐说谁?”
两双眼怔忪地盯着她,铃兰忙解释。
“娘子没留神,元娘子大概是认得的。那秦家老大如今专指给娘子押车,老二跟着合谷、太冲在王爷身边。前儿听果儿说,两人都是一身的好功夫,老大忠厚,老二精明,很得王爷的赏识。听闻还要叫他俩领头,罗织个队伍。原本照规矩,京中亲王不能私建军队,不过几十个人不妨事,从前太子院儿里也有几十个人,偶然出门耍威风,金吾卫不够,便叫亲卫拉拉场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