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圣人!”
面对凭空出现的李隆基, 杨玉愕然起身,忙不迭放下怀中琵琶行礼。
大约是太过慌乱激动,她行的乃是外命妇拜见君王的大礼, 俯首、拱背、折腰、屈膝,一整套动作被她演绎的舞蹈般优雅流畅。
可是身着寝衣面君, 本身就不合规矩, 更何况衣料宽大软薄,隐隐有些透,且她根本没有好好穿着,只是胡乱裹在身上,将将遮掩光裸的身体。
杨玉窘迫地紧紧攥着衣绊,嗫喏着微微侧脸望过来。
“妾……妾尚未梳洗,还请圣人, 待会儿,再来。”
李隆基顿住步子,脸上难得的飞过一丝羞赧。
“……是朕莽撞了,这条密道,从前修的时候当个玩意儿, 朕忘了你不知道。”
杨玉盯着他坦然松快的神色, 相当微妙的笑了笑。
“圣人从前,经常走这条密道吧?”
这种古怪又仿佛带着酸楚的质疑,李隆基很久没有听见过了。
女人天然会吃醋撒娇, 骊珠也不例外。可是杨玉的醋意隐藏的很深,藏在对他的好奇和体谅里, 由不得他不说真话。
“说来话长,骊珠性子幼稚,最喜欢弄半真半假的玩意儿。朕那个院子往这儿来, 另外还有两条道,不过只有这条是直通屋里的。要不是杨娘子有心事,这么多天,早该发现了,你瞧那边——”
“……你别过来!”
杨玉打断他,转头裹紧衣袍闭上了眼睛,阴沉沉的房间里只点着一枝微弱的火烛,她的语气斩钉截铁。
“妾知道有密道,方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圣人听的。”
李隆基退后半步,望了眼她纤弱的肩膀。
短短十日未见,她仿佛是瘦了许多。
诚然他怀疑过,又觉得无关紧要。
女人嘛,玩些小手段无伤大雅,可是杨玉自己说出来,场面就有些尴尬了。
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,其实真与假,朕并不放在心上。你别担心,就算听见一句半句,朕不会往心里去。”
他老练的哄劝她,如同从前哄劝别的女人。
杨玉凝视着他,唇角微微一勾,似是笑了下。
“那请圣人再晚几日来,妾消瘦些,会更像惠妃娘娘。”
李隆基这才明白为什么从他进来起,杨玉一直勾肩含胸,姿态不及那晚舒展。
骊珠的身段也丰美,不过主要在下半段,上面不及杨玉雄伟。
李隆基心中瞬间一动,不自在地别过眼神。
“你不必苛求至此……朕今日来寻你,只是想与你谈谈曲乐,别无他意,朕听了几日,杨娘子仿佛偏爱龟兹曲风些?”
杨玉乖巧地抿了下唇,轻轻跪伏在地上,重把琵琶抱在怀里。
这把琵琶有来头,背面是整块紫檀做的,镶嵌南海夜光贝和彩色玳瑁,映着烛火流光璀璨。她把冰凉的木质贴在自己小腹上,纤手轻扬,拨弄了两下。
不知从何处借鉴来的片段,没头没尾,听起来黑暗又五光十色,迷幻而销魂,有种飞沙走石的末日感,更绝妙的是杨玉的嗓音,空灵清透,编织在复杂的曲调里,咬字含混又黏糯,贴着人的耳底轻吟,字不成句,是半化开流淌甜蜜的蔗糖。
李隆基走到窗边,一扇扇推开幽闭的窗扇。
雨后清亮的日光倾斜而下,将屋里柔曼的小女人周遭照亮。
杨玉迷惑的眼神跟着他动作起落,风吹起幔帐,万千光辉追随而至,在素白丝帛上舞出流光溢彩。
一曲终了,李隆基背着手点评。
“好虽好,可是燕乐旨在愉人,就失去了音乐最大的魅力。”
“何谓音乐最大的魅力?圣人难道喜欢雅乐么?妾以为雅乐隆重,也单调。”
杨玉好奇地起身,把飘飞的丝帛一团团挽起,屋子光线随着她动作一点点变得充沛而空旷,两人虽然远远相对,也足够把彼此看得更加清楚。
李隆基笑了笑。
“杨娘子此刻心境如何?”
“……得偿所愿,因此有些失望。”
杨玉认真想过才回答。
“妾仰慕圣人对惠妃娘娘的深情,还以为,圣人……会喊着娘娘的名字。”
她仰着小脸,困惑而期待地,清秀的细眉蹙起,老实的让人想揉碎。
李隆基不自觉走近,身子贴着她曲线曼妙的脊背,在她耳畔蛊惑。
“……你还可以,再大胆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