值夜的蕉叶听见动静,起身坐在熏笼外头小榻上穿袄子,随口问。
小丫头嗳了声,忍着搓捏手指的冲动。
“还有点子。”
“还是下雪好,不然屋里干得很,睡到半夜就想起来喝两口热水,待会儿开窗子放点儿湿气进来。”
蕉叶直起身子探头往窗格子上瞧,水汽氤氲的琉璃窗模模糊糊看不清外头。
小丫头笑了笑。
“后半夜睡不着,听见檐下冰棱子一根根断了砸下来,今日只怕要化雪,路上湿滑肮脏。王妃昨儿说要出门的,我瞧着竟是不出去的好。上回才下了雪出去,跟车的马摔了一匹,险些惊着王妃。今日出去,仔细再摔着人。”
蕉叶眉头蹙起,先往里间瞧,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,才扭过脸警告意味地狠狠瞪了她一眼,压低声音训斥。
“你活腻了,多什么嘴?想去跟风骤作伴吗?”
小丫头眼底闪过一丝畏惧,忙不迭摇头。
蕉叶把手指比在嘴唇上,飞快穿好衣裳,拉着她的手疾步退出房间。深幽空广的屋宇里,两尊对称摆放的硕大铜炉活像两个人跪在地上。
小丫头心里惴惴的。
原先跟着六娘陪房出嫁到王府,人人都说她的福气到了。六娘菩萨心肠,长得端庄不说,待人也和气周到,王爷又富贵,手面大方,干个三年五年,求主子的恩典放出去,还能顶个王府里伺候过的好名头,说亲事比旁人容易,遇到个嘴巧的媒人,嫁个七八品的官家子也说不定。
可谁能想得到,好端端的亲事,顺顺当当生了嫡子,如今的六娘子竟是变了个人,与王爷见一回吵一回也就罢了,这半年两下里丢开手,关起门过日子,忽然又对底下人撒起火儿来。
风骤姐姐那样温柔和顺的性子,逼得半夜上吊又解下来。命虽然还在,魂儿是丢了大半个了。
连她们这些到不了跟前伺候的,都是揣着一口气当差,生怕惹祸上身。
“……今日幸亏是我,倘若是雨浓在里头,这会子你就挨打吧!”
“是是,多谢姐姐教导我。”
厢房里头窸窸窣窣声音,雨浓还没起身,每日早起必来问安的十九娘也还在梳洗,院子里空荡荡的,树都掉光了叶子,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向天空摇晃。
蕉叶瞧了眼,露出厌恶的神情,低头唾口唾沫,立时拿脚撮弄些雪花遮掩了。
“她不拿咱们当个人看,咱们替她操什么心?早晚闹出来,要打要罚都是咱们垫在底下。哼,咱们的命虽是他们家的,眼睛长在我脸上,我倒要瞧瞧,那位阎王爷知道了怎么收拾她!”
小丫头没听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更不知道阎王爷是谁,瞪着眼,想问又不敢问。
蕉叶压着声音发狠。
“别打听事儿,不叫你去的地方就不去,看见什么,牢牢的含住了别吭声,好好儿的记着,等王爷问了再说。”
“嗳。”
“多早晚离了这儿才好呢!”
就这一句小丫头听明白了,诺诺应声,两人再咬了一回耳朵,瞧着雨浓快来了,蕉叶忙进屋去伺候。
作者有话要说: 关于英芙,她划分了自己人,和其他非人。
她讨厌水芸,但她为水芸据理力争因此与李玙决裂。
她没有特别讨厌风骤和太监们,只是看不顺眼,嫌脏,撞到气头上会随意责罚。
李玙要求她把跟踪的小太监退回宫闱局,但她恼羞成怒一顿暴打。
这种态度影响雨浓,雨浓以为果儿快死了,没有丝毫同情心,只怕污秽了明月院。
杜若显得更人性化一点,除开待人接物的圆滑,和身处险境的谨慎,更重要的原因是,她来自更低的阶级,她和要亲自采买猪腿的杜蘅是亲姐妹,她没有那么自视甚高。
现代人很难接受有人那么不把别人当人,但是英芙应该是贵族平均水准以上的善良。